第37页
于是,艾德里安紧走两步,抓住路易斯的手臂,想阻止他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异常举动?”沙杜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路易斯斟酌着合适的措辞,缓缓开了口:“其实……” 艾德里安想要打断路易斯的话:“大师——” “我们在你兄长的床下发现了一尊末日死神的木雕。在教团眼中,那可是实打实的异端。”路易斯无视艾德里安的阻拦,直白地说出下文。“绝望与绝望的反复叠加,有可能是他变成无光者的契机。” 沙杜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铜顶针,身体微微颤抖:“怎么会……”他又看向路易斯和艾德里安,希望刚才听到的话语只是自己的错觉。“你说的是真的吗?” 艾德里安不擅长说谎,此刻他能做的只有沉默,然而此刻的沉默与肯定无疑。 沙杜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是吗……可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在我和母亲面前,哥哥总是那么可靠。父亲死后,他就成了我们家的支柱。我从未听他抱怨过什么,还会反过来安慰我们。过去就一直是这样,昨天也是……”他在喃喃自语中陷入了回忆。 那些温暖的日子已弃他而去;更令沙杜感到痛苦的,是兄长一直用表面的乐观掩饰着内心的绝望与苦楚,而他竟对此一无所知。 “您提到的那个木雕现在在哪儿?”沙杜问路易斯。 “那种东西我总不可能带进神殿吧,太不合适了。我把它留在了下水道里,就让流水和淤泥隐藏这一切吧。不用担心,除了我们和索伦审判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他也不打算追究。”路易斯特意放轻了声音。“他会给你的亲人安排与常人一样的葬礼。” 沙杜苦涩地长叹一口气:“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异端信仰是不对的,可那毕竟是我的哥哥,我从不知道他的内心会绝望到向末日死神寻求解脱。也许是父亲他们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沙杜向路易斯和艾德里安深深弯下了腰。 “谢谢你们愿意保守这个秘密,也谢谢你们把真相告诉了我。至少我终于知道了他的痛苦,知道他还有这样的隐情。但这实在太残酷了,请让我一个人在这待一会儿……” 一离开休息所,艾德里安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大师,我不赞成您刚才的做法。”他皱着眉,声音压得很低,担心被房间里独处的沙杜听见。 路易斯平静地回应:“是吗,你认为我应该向沙杜隐瞒异端信仰的事?哪怕这是他应该知道的至亲的秘密?” 二人站在盘旋的台阶上,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艾德里安攥紧了冰冷粗糙的石雕扶手,借着几级台阶的高度差,少见地居高临下对路易斯说话:“他没必要知道这些,就连审判官都承诺不再追究这个问题。只要您不说他就不知情,也能因此少一分内心的折磨。您刚才这么做,反倒让他替自己死去的兄长增加了无端的负罪感。” 路易斯靠着墙,直白地指出艾德里安没有表达的另一层意思:“你希望我保持沉默,让沙杜对他哥的异端信仰和真实痛苦一无所知。” “基于您对托雷索的态度,我本以为您会对一部分异端信仰抱有同情,至少会顾及情有可原的部分。况且,沙杜所承受的痛苦已经足够多了,在这种时候告知真相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和异端与否没有关系。我只是把真相摊在他面前,让他自己选择如何看待这些事实,以及活下去的方式。他有权利知道这些。” “但这会给他带来更大的伤害!我们应当寻找一种更仁慈的做法。” 路易斯不以为然:“向理应知道真相的人隐瞒事实,这究竟是仁慈,还是一种自以为同情的傲慢?” 艾德里安急了,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您是在为自己的不近人情寻找理由吗?” “不要在神殿里大呼小叫。”楼梯上方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路易斯和艾德里安同时向上看去,只见卸下铠甲、换上教袍的海格正拿着钱袋向他们走来。 “……对不起,”艾德里安顿时局促得涨红了脸。“但我们没有大呼小叫。” “我们控制了音量,希望没有打扰到楼下的教士和信徒。”路易斯附和了一句。 海格显然听到了他们的争论,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直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他把钱袋丢到路易斯怀里,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清点钱数。不过路易斯并没有打开钱袋——富可敌国的教团没有克扣酬金的必要。 “这里总共有三百基里尔,已经算上了意外出现的第三只无光者。还有你,”海格把视线转向艾德里安,花了两秒钟尝试回忆他的名字,但并没有成功。“我不清楚你和路易斯·科马克怎么分账,你们自己商量着解决吧。” “艾德里安,”路易斯再一次用重音强调了这个名字。“他叫艾德里安。好歹帮了次大忙,你倒是好好记住别人的名字啊。” 路易斯刚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此刻却又在海格面前替他说话,这令艾德里安心情复杂。 海格瞥了路易斯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好吧。艾德里安,我记住了。”语气毫无起伏,措辞毫无诚意。 ——看审判官这个态度,肯定扭头又忘了,下次见面还得叫我“萨缪尔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