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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家那时候将将十二,正是不懂事的年纪,却一直在师父跟前长大。师哥们又待我当亲弟弟,素来没吃过大亏。只不过太子殿里的嬷嬷正四处挑人呢,瞧着咱家合适,这才将我从钟鼓司带出来。小福子记得头一天晚上宿在东小后院里还哭了呢,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自己睡,从前……那都是六哥陪我同吃同睡。”停了一会儿,廖晓拂继续说道:“殿下想笑便笑就是,咱家也觉得自己没出息,眼皮子浅,鼻梁酸一酸就想着哭。原本像是做了个梦,谁知道啊,有一天就真看见梦里的仙人了。” 话中讲的是往日的回甘,只不过觉得口中腥甜。咬破的舌头此刻突然犯疼,廖晓拂急急抓了凉透的水漱了漱口,言语中总压着一阵哭声。“那日大约午时,咱家给兰花浇灌好就去领午膳,只因去的晚了,才拿着四个红豆包。可殿里的吃食再差也比旁的地方好上许多了,咱家也没吃过这个,欢欢喜喜捧着上院子里没人的地方吃去。吃完兴许是夜里睡得不够,倚着矮树就犯迷糊,不知道从几时就打起盹儿来了。” 说着又拿丝帕沾了水,给殿下湿润了唇角。回忆起往事,廖晓拂说到最后近乎是呢喃,声音不清,可自己却记得清清楚楚。“等再睁眼,就看见有人在园子里僻静处舞剑呢,好看得很。咱家初始还当自己眼花,怕是仍旧在梦里,想着既然是个虚梦那就放心偷看,总之也算不得罪过……就痴痴地望了好久。” 鼻尖说着微微发红,抽了抽鼻子,廖晓拂强撑着笑,继续说道:“要不说咱家傻呢,偷看殿下圣颜这样的大罪都不知情,眼瞅着脑袋就要搬家,还傻乎乎地看出神呢。可殿下是何等精明,舞过几招就感知暗处有人,若此时发问,将小福子拎出来,那真是怎样死都不为过。” “可殿下的心终归是太善了,好比今日,对二皇兄下不去手。亏得只是个小公公瞧入了神,若是个刺客呢?那岂不是要出大事……”廖晓拂脸色莹然,白白的手指紧紧勾着祁谟布满伤痕的手,生怕撒手就抓不稳了。他哪里算得出来那日太子的心思,又怎么能明白练武之人的耳力敏锐,早早就听见他踩折了枝丫的动静。 哪里就有这样粗手脚的刺客了?就连屏息都不会呢。祁谟也是无心,往那躲在矮树后的人影瞧了一瞧,谁知就这样一眼,星眉剑目便落在了廖晓拂的心口上,烙下了一个抹不掉的印子。 “咱家只在车洒水帮衬着,平日里根本见不着殿下,那日也是傻,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竟想不出还能是谁。”看太子额头上沁出汗珠密密,廖晓拂的脸色都白了,边用过了冷水的帕子擦边说:“殿下就直直往这边瞧,也不开口说话。咱家这时候才掐了自己一把,方知竟不是个梦,吓得腿直打颤。宫里头规矩比天还大,没有殿下发话,奴才哪儿敢抬头啊,更别说偷着瞧上一眼。更不巧的还是王公公恰巧来了,不知什么事要叫太子回殿中一趟。王公公见殿下往奴才这边看,也跟着蹊跷,正欲走过来扒一扒叶子,殿下竟说一只猫儿没什么好看的,便叫着人一起走了。” 祁谟若是知道必定也是大吃一惊,那日他猜恐怕就是个小奴才走岔了路,又吓得不敢吭声,若是叫王过福拎出来就没命了,才赶忙唤道一只野猫儿而已。而王过福又不是傻的,太子殿把守森严,有几只野猫儿恐怕都要经过他眼皮子底下了,可太子既然说那是一只猫儿,那树后就是一只猫儿。 “咱家也是直到王公公来过才惊然发觉自己看的仙人是太子,吓得手脚直抖……咱家还不想死呢,还想着往后存够了钱去赎兰,再把阿姐接来,替家里将债还上。算来算去,殿下其实救了小福子三次,这是头一回,第二回 是咱家受罚时殿下的步撵过来发了话,第三回便是将我叫去殿里,要给我治手,还说要以君臣相称……”廖晓拂从没像现下这样想哭,可也从没像现下这样哭不出,只有深入骨髓的恋与怕。 “所以……殿下快醒醒吧,咱家还没报恩呢,可不准甩下就走啊。你睡一睡也好,营里大小事都由咱家和几位大人撑着,殿下说莫哭,你看咱家听不听话,当真是哭不出来呢……殿下若不舍得我,就快快回来吧。”廖晓拂喃喃地唤着,从没这么大胆地亲吻着太子的手,可发抖的肩膀却出卖了他沉着的假象,宛如走进了一场梦魇,叫他的眉头舒展不了。 二皇子祁惋显得微微窘迫,但很快就又回到那个处乱不惊的北辽首将。他低低地咳了几声,继续说道:“你那时候……说话也不像现在这般冷酷无情。” “冷酷无情?”苏青松没被对面的气势吓倒,冷冷笑一笑,道:“何为冷酷?何为无情?二殿下倒是比我更懂其中利害。只是叫人想不通呢,二皇子究竟是怎么就变成了辽人,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雪终于有了见小的势头,祁惋弯下腰,将脚旁插在雪地里的石碗捡了起来,端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回忆起来:“我与你见过几面,皆是你与五弟在御花园中玩闹时碰上的。其实……你头一回入宫我就见过,那日皇后带着五弟在御花园中挑选伴读,我刚好经过此处,从没见过那么多一样大的孩童聚在一起,便驻足看了许久。” 苏青松先是一惊,但很快回道:“早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你若是想用此法劝我降合,那真是痴心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