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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821节

    北宋为何一直被诟病,甚至不被人认为是大一统的王朝,除了那些让人恼火的政策之外,燕云缺一块,西北缺一块,好好的金瓯破得四处漏风,怎能不被鄙弃。

    不过,在大汉,辽国已然作古,李继捧全族更是早早地被族灭,赵匡义能犯的失误,在刘皇帝这里是完全能避免的。

    此前不算太重视,如今,真正要发力,那就是全方位的打击。赵匡义会顾忌几十万党项人反叛的影响与压力,刘皇帝想的,则是把几十万党项人斩尽杀绝,哪怕不考虑现实条件的悬殊,这两者之间的差距也是显著的。

    “西北平叛,与以往作战有些区别,这一回,面对的是一个民族,作战方式,与作战目标,都要有所变化!”刘皇帝做着最后的指示:“不过,万变不离其宗,战场上的胜利是根本,是一切,而行军打丈,打得还是兵马钱粮,在榆林,后勤的重要性,则更加重要!这一点,朝廷这边,要做好充足准备,全力支持!”

    见刘皇帝把目光投向自己,韩通立刻表态:“陛下放心,老臣已敦促下属,按照枢密院军令,调拨军需,此事若出了问题,老臣提头来见!”

    闻言,刘皇帝笑了笑,又冲被召来旁听的户部尚书沈义伦道:“沈卿,剿贼军费,就劳你尽心了!”

    “是!”已经年逾古稀的沈义伦,很是淡定,恭敬道。老臣也清楚,等榆林乱事平定,大概就是他告老归养的时机了,因此,他的心态很平和。

    沈义伦的仕途,可以说是随着大汉的建立正式开始的,最初为白文珂幕僚,后历任渑池令、陕州刺史、河中知府,等进入朝廷,就一直在财政系统打转,虽然从没有担任过财政主官,但一直是著名的理才能手。

    第184章 心猿意马

    刘晔兄弟俩进殿之时,军事安排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刘皇帝这才得闲暇看看这个一向好动的十三子,又要整什么活。

    而刘晔一进来,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不得不瞩目,毕竟穿得太亮太闪了。看着英气勃勃的十三子,刘皇帝笑眯眯地调侃道:“十三,你这身打扮,是要做什么?要去打仗?”

    过去,刘皇帝唤刘晔小十三,而今既已及冠,称呼自然也随之升级了。而面对刘皇帝的问话,刘晔昂首挺胸,应道:“陛下圣明,臣正有此意!”

    “听闻西北生了叛乱,臣身在东京,也不免忧心忡忡!”刘晔朗声道来:“臣勤读兵书,苦练武艺,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为国平叛,为父分忧,还请陛下应允!”

    “军国大事,岂是儿戏,你素无沙场经验,况且,战场上的恐怖,并如你想象的那般快意,世上最残酷无情、最触目惊心、最骇人听闻的惨象,都在战场上。上战场,是是杀人的,人头滚滚,尸山血海,残肢断臂,这可不比你狩获些猎物!”

    刘皇帝这番话,说得平淡,但也让刘晔轻松不在,沉吟了下,严肃道:“凡事总有第一次,四哥、六哥出征作战时,年纪还不如我,大哥二哥随爹赴战场时,尚不满十岁,前不久,文海还随皇叔出海,远涉大洋,沙场固然残酷,臣又有何惧?臣虽喜畋猎,但猎物如何能与猎人相比?”

    停顿了一下,刘晔又放低了些声音,嘟囔道:“再者,天下都被陛下平定了,西北叛乱于国虽不是什么好事,然不趁此时机出征,今后只怕更没仗打了,臣勤学苦练,岂非无用?”

    “哈哈!”听刘晔这番话,刘皇帝顿时笑了:“你小子,心气还挺高!这天下可大得很呐,那些地理海图知识,显然没认真学啊!你若真有雄心,域外万里疆土,都可为你用武之地,还怕没仗打?”

    “可眼下,榆林之乱最为紧迫,臣还是希望能为大汉社稷尽一份心!”刘晔道。

    “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刘皇帝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话锋一转,表情一肃,郑重地看着刘晔:“你当真想去西北?”

    啪得一声,刘晔用力抱拳,高声道:“义不容辞,责无旁贷!”

    不过,刘皇帝仍旧没有直接应允,起身缓步走到刘晔身前,就近打量着自己这个儿子。个子不算高,还不如刘皇帝,但是那股子昂扬向上的气质,很是令人欢喜。

    抬手握拳,轻轻地在他胸膛捶了两下,刘晔腰杆则挺得更直了,就像在接受刘皇帝的检阅一般,目光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真是越来越结实了!”刘皇帝再度露出点笑容,转身踱了两步,忽然直勾勾地看着刘晔:“你已年满二十,我早有意效你的哥哥们,给你封爵开府。

    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你既然想要上战场,原本爵位就不给了,得你自己去战场上挣,还得根据你战场表现,功劳大小,若是犯了错,不只没有爵位,还要受罚。

    我现在给你选择的机会,自己考虑!”

    刘晔闻言愣了下,但是稍作沉吟,慨然应道:“臣幸为陛下之子,然大丈夫在世,功爵当自取之,不需要陛下遗增,等臣平叛归来,更可心安理得受赏,陛下的爵位,不会赏不出来!”

    见状,刘皇帝发出了久违的开怀大笑之声,指刘晔对刘廷翰等臣道:“我家十三儿,从小就有这股莽劲儿,这股气势,倒是颇类朕年轻之时!”

    刘皇帝这话就不讲道理,他年轻是何等的阴沉内敛,与刘晔完全是两个极端,或许正是因为曾经没有,对刘晔表现出的真性情,才这般欢喜吧,甚至能容忍他的一些莽撞轻狂。

    不过大臣们还是很给面子的,刘廷翰笑吟吟地道:“十三皇子慷慨豪情,实令人感慨,陛下有子如此,可喜可贺啊!”

    对于这些奉承话,刘皇帝已经免疫了,摆摆手,转向肃立在一旁的田重进,道:“田卿,朕给你找个学生如何?”

    田重进没想到刘皇帝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闻言略表疑惑,顺着刘皇帝的目光看向刘晔,这才反应过来:“臣如何担待得起?”

    “此次出征,朕就把刘晔托付给田卿了!”就像没听到田重进的话一般,刘皇帝拍板道。

    在田重进愣神之际,刘晔已先行一步,向田重进行礼道:“末将拜见将军!”

    显然,刘晔进入角色很快。而田重进看着这个恭敬有礼的皇子,又注意到刘皇帝的目光,心中无奈地默叹一声,躬身向刘皇帝道:“臣必尽力,不负所托!”

    此番,田重进将作为西北剿贼副帅,率领一万禁军前往榆林,协助赵王刘昉平叛。他原以为,刘皇帝会把刘晔安排给赵王,怎么也没想到差事落到自己身上了。

    刘晔这个十三皇子,冲劲十足,显然不会是个安分的主,这份差事,这份信任,也不知该感到高兴,还是头疼。

    毕竟,沙场凶险,战场无眼,刘晔若出了问题,他这个“师傅”岂能讨得了好?此时的田重进,有些理解当初潘美、杨业、赵匡胤等将帅的体会了。

    “朕对田卿,自然是放心的!”对田重进的反应,刘皇帝也满意了。

    扭头又打量起刘晔,刘皇帝双手抱怀,捻着胡须琢磨了下,道:“你这身甲胄不能穿了,太过显眼,做仪仗尚可,在战场之上,太过招摇,可不是什么好事!”

    刘晔明白刘皇帝的意思,但是反对道:“虽有些显眼,但却能让将士瞩目,便于号令指挥!”

    听他还敢反驳,刘皇帝顿时两眼一瞪:“让你换你就换,你要抗旨吗?”

    “臣不敢!”见刘皇帝龙威大振,刘晔当即服软,老实地应道。

    刘晔的事处理完,刘皇帝这才把注意力放在跟着前来的刘昕身上,相比于十三子,这小十四实在是太低调了,进殿之后,除却行礼发出了点动静,就一直没有吭声,像个隐形人一般。

    看着一副腼腆状,甚至有些局促的刘昕,刘皇帝露出一点自认为和蔼的笑容,问道:“十四,你和你十三哥向来亲密,是否也想跟着他一块去西北平叛,建功立业啊?”

    闻问,刘昕头埋得很低,否认地很干脆:“儿如何能与十三哥相比,此番,是为来给陛下请安!”

    “哦!”刘皇帝脸上也没有多少失望之色,但兴趣之色也大减,扬扬手:“你的孝心,朕收到了,今后,还是跟着文华武英殿的师傅们,好好学习!”

    “是!”刘昕应道,然后又默不作声了,静静地待在那儿。

    见刘昕那副闷头闷脑的模样,反是刘晔看得有些着急,有心开口说些什么,终究是按捺住了。而刘皇帝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开后,刘昕心中却是大松一口气。

    “都散了吧!”刘皇帝吩咐道,很快,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之状,对刘昕道:“你娘近来身体如何?”

    “甚好!”刘昕有些意外,皇帝老子什么时候关心起耶律妃了。

    “那就好!”事实上,刘皇帝也脑海中,耶律妃的容颜都显得有些模糊了。

    父子尬聊几句,实在聊不下去,也就彻底散场了。不过,刘皇帝却意外地动了心思,或许,可以去耶律妃那里看看,那么多年过去了,或许会有一些新鲜的体验呢?

    一念及此,刘皇帝却难得地有些心猿意马,有种老树逢春之感,心头竟诞生了一丝难得的火热。对于刘皇帝而言,这种冲动,已经很少了,但难得出现,自然要抓住,免得兴致过去了。

    待众臣退去后,刘皇帝立刻对喦脱吩咐道:“你安排一下,今夜宿谨妃处!”

    “是!”喦脱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屁颠屁颠安排去了。耶律妃多年未侍寝,得让她早早地做好准备,别届时准备不及,坏了官家兴致。

    第185章 赵普的辞呈

    “相公跌伤,目前看来,并无大碍,只是年事既高,骨质疏松易折,恢复得会比较慢,还需安心静养,勿再cao劳!”赵府,后宅,病榻前,老御医面色和蔼,恭恭敬敬地爬在榻上,不时扶着老腰的赵普道。

    “有劳了!”赵普此时满满地释放出病人气质,声音中都透着无尽的苍老。

    作为首相,受了伤,刘皇帝派御医进行诊治用药,是理所应当的,这是“宠臣”基本的待遇。

    “相公言重了,这是应该的!”御医道:“稍后老朽开衣服药方,照方用药调理,再留一名医生在府中照料,休养些时日,料也无虞!”

    闻言,赵普露出点笑容,看着老御医,问道:“你说老夫此伤,疗养需费时日,不知具体要多久?”

    御医只当赵普是担心自己身体恢复缓慢,因而斟酌了下,道:“伤筋动骨,一般需休养三月,相公年高,或许需更久,方能彻底痊愈,不过,提早一些时日理政,当无大碍!”

    赵普摇了摇头,道:“老夫的意思是,这病痊愈得慢些也无妨,需要休养更长时间!”

    御医不由愣了下,疑惑地看着赵普,只见赵普慢悠悠地道:“依老夫看,少则半载,多则一年,对旁人,也当如此言讲,你以为如何?”

    哪里还反应不过来,虽然不知赵普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但既有深意,他一个小小的太医,也不敢拂其意,恶了这个权相。

    因此,稍作沉吟,拱手道:“相公之意,老朽明白了!只是如此,这药方还需做些更改,病情轻重,用药也有所不同!”

    “很好!辛苦了!”赵普会心一笑,朝侍立在一旁的管事动了动手指。

    管事会意,立刻招呼着仆人,亲自奉上两锭银钱。御医见状,连连摇头:“老朽奉诏过诊,岂敢收授,相公此举不妥!”

    赵普闻言笑了笑,道:“老夫家财不多,些许薄礼,见笑了,此小小心意,勿要推辞!”

    御医还是不收,推拒不已,被赵普安排人强行塞如药箱之中,御医实在无奈,拧不过宰相的意志,不得不面带“羞赧”地表示愧领。

    银子这种贵金属货币,价值可是很高的,购买能力很强,即便随着这些年国内银矿的大规模开掘,以及高丽、日本以及南洋金银的流入,有所贬值,到如今,一两银子仍旧能换一千两百多铜钱。

    而那一百两银,对于御医而言,也是一笔巨款了,赵普这家财不丰,显然还需辩证得来看。过去,在钱财方面,赵普或许还有所克制,但在近一年中,却有大笔的进项,生活也开始享受起来了。

    若说赵普清廉,那简直是在玷污这个词,只不过,过去,在赵普眼中,权重于财,要保留权力,要顾忌刘皇帝,自然能约束家人,也能做到自我克制。

    如今,却有些放飞自我了,当然,其中或许也带有一点自污以保的用意,但哪个是本心,也是无法区分的,赵普本身就不属于传统的正臣。

    至于贪渎这种朝廷长期坚持的吏治政策,赵普怕不怕,自然是不怕的。这等事情,本身就需要辩证看待的,朝廷反腐肃贪,主要针对的是中下层那些牛马,到了一定地位,权力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等到了赵普这样的地位,唯一需要顾忌的,也只有刘皇帝。至于刘皇帝会不会这点“小事”问罪于他,赵普倒也没那么担忧,因为倘若皇帝真要针对他,那他再洁身自好也没用,赵普也不需要一些清正之名来证明自己。

    而卢多逊,就是一个明证,被查出了那么多罪证,但是,最关键的一项,却没有显露于卷宗之中。于赵普而言也一样,最重要的,是不要触犯刘皇帝的忌讳。

    对于这一点,赵普的分寸拿捏得很准确,时至开宝二十一年,他还待在相位上,就是最大的忌讳了,这是需要避免的,至于其他,都是小事,甚至能起到一些奇效。

    而这一年,赵普已经想方设法,几番尝试,寻求退隐保身。不得不说,此番在崇政殿跌这一跤,是值得利用,既是意外使然,也属必然。

    御医离开后,赵普缓缓地坐了起来,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摔是摔伤了,至于严重与否,他心里自知,怔怔地望着户外,能够感受到不断涌入的寒气,枯坐良久,赵普重重地叹息一声,此时的他,心中有些空荡荡的,难免黯然神伤。

    他要是真闲下来,与病榻药罐作伴,想想,定然是不习惯的。权力是个好东西啊,尝过的人都知道,小吏尚且如此,何况宰相。

    “爹!”愣神之间,赵普次子赵承煦走了进来,见老父一副迟暮之态,轻声唤道。

    回过神,赵普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坐着,扭身又要趴下,赵承煦见状,赶忙上前搀着帮忙。趴下之后,赵普问道:“奏章写好了?”

    赵承煦点头,赶忙把手中奏章呈上道:“已经按照爹的要求,拟好了,儿刀笔稚嫩,恐有疏漏,还请爹斧正。”

    赵普接过,摊在眼前,仔仔细细地阅览了一遍,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道:“确实要改,大改!你这份奏章,与其说是辞呈,不如是在替我夸功颂德,有违我初衷,也不是陛下乐意看到的!”

    “可是爹为相近二十载,辛勤敬业,于国确实有功,这些要避讳吗?”赵承煦有些不解:“即便求退,也当有个体面才是!”

    闻言,赵普呵呵一笑:“老夫的功过,自有后人评说,陛下心中也有数,不需要人提,更不该有我们主动提及!”

    “不叙功,难道要述过?”赵承煦嘀咕道。

    “不错!”赵普的回答让赵承煦很吃惊:“我为政之上,错漏还是不少的,当此之时,可以重点提及一下西北叛乱的事,此事,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的,再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

    赵承煦对于这些,多少显得有些懵懂,想了想,拱手道:“子不言父过,倘如此,儿怕是写不了!”

    赵承煦表示着他的孝顺,揭老父的短,他明显有道德顾忌,心理负担。

    见其反应,赵普却有些哭笑不得:“你从哪里学来的如此迂腐,你难道要让为父忍着伤病,提笔手书吗?”

    “这……”赵承煦迟疑了下,再拜道:“请恕儿不孝了!”

    “哪有如此严重,按照为父的吩咐去办即可!”赵普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