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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696节

    再加上柴荣这个饱受刘皇帝信重的养子,郭柴一体,那就是个庞大的军政势力集团。哪怕到如今,也不能小觑二者的影响。

    开宝九年都要结束了,看看当今朝廷中,有多少贵族、将帅,是从郭柴帐下走出来的吧。那些已逝的,资望不够的就不说了,张永德、李重进、曹彬、潘美、马仁瑀、刘光义……随便列出一串名字,都是在当下大汉军政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而这些人,在当年,都属于郭威帐下的马仔。

    就这还是在有更多人才,是在刘皇帝整军过程中,陆续提拔了起来,否则,按照历史的进程,大汉大部分杰出的军政人才,都会被郭威给收入帐下。

    正史上,就是这么写的,而其中大部分人,都为北宋一统天下而效力,甚至到宋太宗时代,都还在发光发热。

    因此,即便如今自觉当年的猜忌看起来有些可笑,但刘皇帝也绝不会去鄙视当初的自己,甚至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只会在追忆旧时光的过程中,产生一些感慨,发出少许唏嘘罢了。

    当然,面对此时已经老态龙钟的郭威,刘皇帝的态度自然要多亲切有多亲切,要多温和有多温和。毕竟,此时的郭威,对他已经无害了。

    “爹爹,天冷风寒,不要在室外久留了,切勿着凉,荣哥的后事,自有人cao持!”郭宁妃上前扶着郭威,冲儿子道:“刘晗,扶祖父入内!”

    “是!”刘晗自然不敢不听母亲的话,再加上刘皇帝还在边上看着了。

    由于郭威的缘故,刘皇帝也不急着回宫了,一同到公府后院,聊聊天。到如今,刘皇帝对郭威,已全然没有什么猜忌之心,相反,多了一份明显的尊重,一言一行,尽显温和,让郭威这个老人,很是感动与欣慰。

    当年郭威请退之时,可是卧病在床,积重难起,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然而过了这么多年,仍旧坚挺地活着,享受美好时光,看起来也不得感叹郭威的智慧。

    “岳丈今年,六十又八了吧!”暖室之内,品尝了一番英国公府的茶,刘皇帝看着已然恢复了些气色的郭威道。

    “承蒙陛下挂念,还记得臣这老朽的岁数!”郭威闻言,语气中充满了感慨:“不知觉间,老臣已近古稀之年了!”

    刘皇帝点了点头,说道:“邢州离京,千里之隔,往来不便,岳丈年事已高,也不需遭受这等折腾。今后,就留在京城吧,也让子孙们就近尽孝!”

    “陛下如此关怀,老臣拜谢!”听闻此言,郭威老脸上不免感动,赶忙起身应道。

    进入开宝年后,郭威都是在京师与邢州之间往来居住,早些年,身边还有个郭仪陪伴,后来郭仪长成出仕,待在邢州之时,就有些像个空巢老人了。

    刘皇帝此番,让郭威长留京城养老,对他而言,自然是份贴心的关怀了。或许,柴荣既死,也是原因之一,只不过不是主要因素罢了。

    “不必如此!”刘皇帝笑容温和,摆摆手,道:“得空之时,岳丈也可进宫,陪朕喝酒畅聊,朕在宫中,也时感寂寞!”

    “陛下若不嫌臣老迈,那老臣便厚颜叨扰了!”郭威说道。

    “刘晗!”点了点头,刘皇帝又瞧向十二子,语气严肃了些:“邢公也是你外祖父,今后也该在膝下尽尽孝。你虽然出宫开府了,但学习不能放下,邢公就是你最好的学习榜样,你郭仪舅舅,就是他老人家亲自培养出来的!”

    “是!”面对刘皇帝话,刘晗哪里敢有异议,恭顺称是,很是乖巧。

    再度看着郭威,刘皇帝稍作沉吟,说道:“岳丈,有一事,此时说或许有些不适当,不过趁此机会,朕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听闻此言,郭威略感意外,但迎着刘皇帝目光,还是拱手说:“陛下请讲!”

    “英公既薨,其膝下诸子,当以何人承继爵位为宜?”刘皇帝道。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需要严肃对待的问题,柴荣留下的财产可是十分丰厚的,膝下有七子,若是按照正常情况,自然以嫡长子柴宗谊承继最为合适。

    但是,本该属定论的事情,刘皇帝却专门拎出来说,是否意味着刘皇帝有什么想法?郭威虽然老,但这心思还是十分敏锐的,立刻就想到了柴宗训那夫妻俩,柴宗训终究是驸马,莫非刘皇帝考虑在此。

    认真的思索,让郭威老脸显得有些凝沉,刘皇帝也没有打扰他的思考。思吟几许,郭威看了刘皇帝一眼,终是说道:“臣以为,长幼有序,嫡庶有别!”

    话虽然简单,但郭威的态度,已然明了。闻之,刘皇帝嘴角蠕动了一下,更像一种抽搐,很快露出了点笑容,道:“岳丈说得不错!宗谊出仕也约有十年了,历练得不错,可继乃父之业!”

    “陛下英明!”听刘皇帝这么说,郭威莫名地松了口气。

    第402章 太子有后了

    “官家驾到!”

    汉宫,坤宁殿。一声高唱,打破了殿宇冬日下的宁静,紧跟着,刘皇帝身影便显露在殿庑下的廊道间,那身黄黑夹杂的冬服同样显眼。

    已是深冬,气候明显多了几分酷烈,不过,在今日,却难得见到一阵暖阳,阳光洒落宫室,更添几分明媚,若是那刺骨的寒风能够停歇,定是个出游踏青的好日子。

    坤宁殿内,正是贵妇云集,莺莺燕燕,围绕着符后,展开谈话。不过,刘皇帝驾到,很自然地把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恭迎官家!”妇女起身,盈盈下拜,将自己明媚的容颜以及姣好的身段都给展现出来,有种争奇斗艳的感觉。

    “都免礼吧!”刘皇帝似乎心如铁石,看透了红尘一般,完全不为这些红粉骷髅所迷惑,很是淡定,轻轻一抬手示意了下。

    视线在贵妇人们身上扫视一圈,发现人确实不少,贤妃、惠妃、宜妃以及魏王太妃俱在,另外还有几名公主,让刘皇帝感到意外的,是太子的两个妃子也在。

    小皇子刘晅乖巧地挂在符惠妃身边,两手抱着母亲的小腿,明亮有神的眼睛满带好奇地望着刘皇帝。

    惠妃俯身,在刘晅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刘晅小脸上闪过少许的怯懦与迟疑,在母亲鼓励的目光下,还是鼓足勇气,张开双手,迈着短腿,朝着刘皇帝扑来,嘴里喊着“爹爹”。

    刘晅还不满三岁,是刘皇帝最小的儿子,对于小儿子,刘皇帝也不免俗,比起兄长们,也总是少一些严厉,而多几分疼爱。

    面对奔来的刘晅,刘皇帝一把抄起,揽在怀中,在他的小胖脸上亲了一口,恶趣味地留下点口水,哈哈笑道:“好久不见,我的小十五又重了些,有没有想爹啊?”

    虽然被刘皇帝的胡子扎得有些难受,但刘晅还是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甜甜地应了声:“想!”

    幼子的笑容与笑声的,总是具备一定感染力的,那种天真与纯粹,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珍视呵护。刘皇帝冷硬的外壳,也不由暂时接触,脸上绽开和煦的笑容,一副慈和的模样,摸了摸刘晅脑袋,道:“待来年,爹带你出去玩!”

    “还不谢爹爹!”符惠妃在旁见了,一双美眸几乎弯成月牙,玉容间绽放堪比春光的明媚笑容。

    “谢爹爹!”刘晅显然很听话。

    也不放下刘晅,就这么抱着,坐到主座,让众人坐下,环视一圈,看向符后,笑问道:“我在殿外便听到殿中的欢声笑语,你派人来请,我可是半点耽搁都没有,便过来了,有什么喜事?”

    闻言,符后也明显露出了笑容,刘皇帝都很少见到她这等开颜。符指着坐在一旁的太子侧妃赵氏,有些开怀道:“适才查出,赵妃有喜了!”

    “嗯?”刘皇帝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目光跟着转移,瞧向赵氏。

    刘皇帝的眼神,压迫力是十足的,赵氏根本不敢对视,下意识地便埋下头,虽然有些羞赧,但那唇角分明洋溢着少许喜悦的笑容。

    而赵妃之侧,是太子妃慕容氏,保持着一个端庄的坐姿,显得落落大方,玉容之间也带着浅浅的笑意,然而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微微低头的动作,有那么一丝落寞与黯然。

    刘皇帝的注意力当然在赵妃身上,见其反应,也就明白过来了,脸上少有地出现动容,问道:“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符后说道。

    “哈哈!”刘皇帝的笑声有些大,在殿中回荡,语气中带有一抹兴奋:“果然是喜事!好事!”

    在座的,哪怕只是一些宫廷贵妇,见识难全,但也明白赵妃有孕这意味着什么了。这代表着,太子刘旸的最后一块短板,有可能补全了,最后一个让人不踏实的漏洞,可以弥补了。

    一直以来,太子无后,都是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前些年,还不那么突出,但是成婚五年多了,至今无所出,这不得不让人忧虑了。

    刘旸这个太子,已经当了十多年了,这么多年下来,对于他的能力,他的品质,他的素养,不论是刘皇帝,还是朝中公卿大臣,都很满意,与之共事的大臣们也多加赞誉。

    母亲是皇后,母族是符家,正常情况下,刘旸的地位绝对是牢不可破的,一直以来,也确实是这样,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挑战动摇。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子嗣这个问题,渐渐成为一部人的心病了,包括符后,包括太子,以及他身后的那整个势力群体。

    尤其在,其他兄弟几个,陆续有后,诞下龙子龙孙之后,要知道,就连回京后赵王刘昉以及新婚的齐国公刘昀,家里都是有孕在身了。

    有这些作为对比,那太子家事,就更加被放大了,引得朝野有心人等异常关注。刘皇帝,也是如此。而作为当事人的太子刘旸,这心里压力自然就更大了,即便为维护刘旸的威严与脸面,刘皇帝严厉禁止朝野内外妄言,并且以极其严酷的手段处置了一些多嘴多舌的人,但刘旸自己,却是时感烦闷。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治过,甚至也不是专宠慕容太子妃,但所有临幸的东宫美人,都没有一点动静。看起来,问题似乎还是出在太子身上。

    为此,符后是忧愁cao心,刘皇帝自己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当然,这个情况,并没有动摇刘旸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甚至于,为了弥补这个漏洞,他都已经做好了,倘若太子最终无后,从诸孙之中,择一过继的准备。

    但是,想法是这个想法,总归不踏实。这只是个最终办法,并且隐患重重,是很可能挑动一场继位风波的。

    近些年,每一次皇室要添丁了,喜悦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在刘旸的伤口上撒盐,其中苦涩,大概也只有刘旸自己明白了。

    如今,遽然得知,赵妃怀孕了,刘皇帝这心情都少有地有些激动,心情就像吃了人生果一般舒爽,看着赵妃,把他最和蔼的表情都表现出来了。

    手用力地挥舞着:“很好,你这儿媳,朕当初没有选错!接下来,朕给你个任务,那便是,好生休养身体,争取诞下麟儿!”

    “是!”赵妃手下意识地摸着腹部,敬畏而认真地说道。

    刘皇帝兴致不减,又瞧向大符,道:“你也多加一些关怀与照料!”

    “这是自然!”大符白了刘皇帝一眼,笑吟吟地道:“我的孙儿,怎能不上心?”

    刘皇帝嘿嘿一笑,回过神,扭头问喦脱:“太子呢?他在哪里?宫中出了如此大事,他竟然不在!”

    闻问,喦脱有些小心地提醒道:“官家,殿下前日便出宫,前去巡视河防建设了,眼下,恐怕在堤上呢!”

    “哦,是有这么回事,是朕糊涂了!”刘皇帝不由抚额,旋即指示道:“还不派人去通知他,河防的事情交给僚属,让他赶紧回京!”

    “是!”喦脱也一脸喜色,看起来比刘皇帝还要开心,屁颠屁颠地去安排了。

    坤宁殿内,一切话题再度转移到赵妃身上,其乐融融,唯一尴尬的,大抵只有太子妃了。

    第403章 震怒的太子

    深冬的黄河,一片凄寒,流速缓,水位低,几近断流,居高临下而视,都能够感受到河床之厚重。

    在大河中下游,始终水患频发,而滑州则是其中多发地段,东林堤,择是滑州河段的一处堤防,规模不大,却是滑州河防体系中比较重要的一环。

    二十年多年下来,在刘皇帝的支持下,朝廷对于各种水利建设的投入很慷慨,从财政司的档案中就可以发现,从乾祐二年开始,朝廷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的水利有关工程投入,有超过五千万贯,这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而北方黄、淮、汴水,则是其中重中之重,在清淤、开渠、固土、筑堤事宜上,更是专门制定政策以及指标考核。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降低了一些水患发生的可能,并非是一劳永逸的。以黄河为例,有快五年了,每年沿岸州府都是上报,境内无事,水况良好,然而事实上,也不可能完全风平浪静。

    只是因为,似乾祐早期那等频繁的影响重大的水患灾害,确实得到了控制,然而小灾小害,却是常年不断的。而所谓的河清海晏,也只是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灾害,抑或是地方官府得力,将灾害影响控制得力,损失不大,因此,过去这些年,朝廷倒也收到了不少请功的奏报。

    但是今秋不同,黄河下游,滑、博、齐三州河决,洪水南涌,侵害南岸十余州县,毁坏农田逾数十万亩,百姓死一百余人。这也就是朝廷对中原水脉河道进行过系统性、整体性的梳理,否则这黄泛区还要扩大。

    作为近十年来,黄河爆发影响最广、破坏最大的水患,朝廷自然格外重视,抗灾救民是应有之义,事后的追责,也是紧随其后,毫不手软,超过二十名的州、府、县相关官员以及工部、护堤职吏都得到惩治,情节严重的,甚至受到处死或流放的惩罚。

    十月以后,户部又再度拨款,征召民力,再度对沿河州县堤防进行重建抑或加固,这也是开宝九年整个一年地内,朝廷最大的一次工程。

    太子刘旸此番离京出巡,便是听闻下面汇报,各地河防工程多已结束,民力多放还家,于是动了心思,领着几名大臣、属吏,沿河水一路向东。

    由于地理交通的缘故,视察的第三站,在郑州之后,便是滑州。原本的行程安排,是去滑州的六合堤视察,那可是境内第一大堤,兼具水库,水土结实,堤岸坚固,可是乾祐时代朝廷水利工程的一大代表。这些年,既是旅游圣地,也是惠民工程,即便前次洪水,也没有冲垮堤岸,仍旧坚定地屹立河边,守卫乡梓。

    对于六合,刘旸自然是有印象的,还在少时,便随同刘皇帝出巡来此,并且曾于其间嬉戏过。因此,刘旸也乐于重回旧地,去浏览一番。

    倘若只是视察六合堤,那自然会是个美好的结局,也根本看不出问题,挑不出毛病。而在面临上级视察时,地方官员最怕的就是领导不按常理出牌,临时决定,临时准备。

    刘旸也一样,并没有在六合堤待上太久,而是直接命人引路,往其他堤段视察,最终到了东林堤,事情也就这样,脱离了掌控,朝着滑州官吏们不愿面对的方向去发展。

    北风呼呼吹响,肆虐在东林堤上,堤岸周遭稀疏的林木,仿佛透着无限凄凉。堤边,卫士林立,一干随行臣僚以及滑州官吏拱卫着太子,各个表情严肃,气氛有些尴尬,有些沉抑。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几十名河工,费劲地将一些石条以及沙袋取出,零零散散地摆成一排。石条很脆,不需费多大的力便可敲断,沙袋之中,更多淤泥烂土。

    这样的结果一出来,天气就仿佛又冷了几分,东林堤上气氛也显得更加紧张,几名滑州府的职吏,都有些瑟瑟发抖,但绝对不是被冬风吹的。

    刘旸看起来,还算平静,只是一张脸,在冰冷河风的吹拂下,胀得有些红。目光就如那冬风一般冷冽,环视了一圈,指着地上的那些烂石条与沙袋,冷冷地道:“这就是用固堤防洪的材料?我看,这腐烂的不是石条、沙袋,是那些脏了的人心!”

    “殿下息怒,下官一定彻查此事,给殿下一个交待!”滑州知州,哆嗦一下,既紧张又惶恐,但还算稳得住,出列道。

    刘旸看都没看他一眼,也没说话,这让人更加忐忑了。还是跟在一旁的刘晞,朝那知州挥了挥手,而后看向刘旸:“二哥,这堤上也不是谈事的地方,天色已晚,风急且寒,还是回行在再说吧!此事,既然发现了,我想会有个结果的!”

    刘晞此番,是作为工部的代表,随着刘旸一起出巡的。相比刘旸的冷硬,刘晞的反应要显得“正常”些,甚至很平静,嘴角还带着点笑意,始终不慌不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