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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30节

    同时,在耶律德光的诏旨下,已经有好几批队伍,押送着财货北去了。

    汴宫之中,耶律德光还是老样子,享受着他的胜利果实。晋室后宫的美人,受他宠幸的还不足十一,他还在努力中。

    中原各州传来“噩讯”再不能对耶律德光造成什么影响,于他而言,只要河北地区还稳当,暂时都是可以接受的。

    事实上,虽然同样有sao乱动荡,但比起已如热锅沸油般涌动的中原来,河北地区的局势,确实要稳定得多。

    近来,耶律德光的心情还算不错。澶州的那干“乱民”,在辽军主力出动之后,被迅速地扑灭了,“贼首”王琼被杀。渡头虽然被毁坏,下面也开始在大河上搜罗船只,准备在西面滑州的白马渡重新搭设浮桥。

    同时,分散的辽军重新聚集起,给他的安全感足了些。北撤的行动,也进行得十分顺利,大量的财货已然装车,汴宫中的财富也打包了一大半了。

    原本威胁巨大的晋兵降卒,也被他拆分,一部分交给杜重威,带去邺城了。剩下的,也打散,用以押送财货、军械、牲畜,干苦力活。(这是个蠢招,这些晋兵降卒中,有的杀了契丹监军吞了物资,有的干脆献给河东以作晋身之资……)

    事实上,在汴宫之中,耶律德光已没有此前得意之时的那般“荒yin”,这段时间,他还算“收心”。

    “陛下。”仆射张砺拿着一份奏本,前来拜见。

    张砺也是契丹的老汉臣了,跟随两代契丹帝王,对其,耶律德光还算客气,摆手道:“赐座。”

    但张砺显然连坐下的心情都没了,脸上根本不掩饰顾虑,神情凝重地对耶律德光道:“河阳崔廷勋来报,耿崇美所率燕兵,全军覆没了……”

    “哦,朕知道了。”耶律德光先是随意应了声,旋即反应过来,形容惊变:“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张砺擦了擦额头不一定存在的汗水,将奏本递给耶律德光:“这是崔廷勋上报的细节,陛下您请过目……”

    阴沉着一张脸,耶律德光看了一遍,直接怒了。

    很快,耶律德光便召集一干胡汉大臣于崇元殿议事,以近乎咆哮的方式表达着他的愤怒,不顾臣下劝阻:“朕要亲提大军北上,破潞州,踏平河东,替耿公复仇!”

    然而,口号虽然喊得响亮,接下来却没有一点落在实处的。除了命河东周边的辽国下属州县势力,加强对河东防御之外,耶律德光下令,加快了北撤的动作。

    第65章 选择

    东京冯府。

    “相公,您回来了!”

    在仆人的迎候下,冯道归府。用眼神示意下来,门房小厮,迅速地将府门闭上。虽然被辽帝拜为公卿,仍旧显赫于朝堂,但这冯府却显得冷清得很。

    时入三月,天气也慢慢温热起来,迈着老健的步伐,直入厅堂,冯老相公一边解开袍服透气,一面接过扇子扇着。

    待婢女奉上茶水,连饮两口,方才缓了下来。沉沉地呼吸了几口,气息有些灼热,就是不知究竟是天气燥热的缘故,还是其心情烦闷所致,皱着眉,脸上的沟壑似乎更深了。

    “吩咐下去,让府中人都都收拾收拾,准备好行囊。”叹了口气,冯道朝候在侧边的仆人命令道。

    仆人有点不知所以,愣愣地望着冯道,疑惑道:“相公,您是要出远门?”

    “蠢材!”闻言,冯道胡子一飘,立时叱骂道:“你看这东京城中,满城带甲,府门外巡逻不断,能放老夫走脱?”

    冯道这却是动了无名之怒,抬眼见着仆人唯唯诺诺的样子,却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与这愚鲁庸仆计较什么。

    摆了摆手,嘴角扬起点苦笑,说:“出远门,这个说法倒也不算完全不对。罢了,尽快吩咐下去吧……”

    “是!”

    自进入三月后,东京城中的动静却是越发大了,契丹人一副想要将城池搬空的样子,撤还之心,已是不言而喻。

    有的石晋老臣,暗暗窃喜,只望着胡虏早点还军。但冯道却没那么乐观,老相公头脑清醒得很,真当耶律德光掠夺些财货就能满足了?

    今日崇元殿早朝,下朝后,耶律德光单独召见他闲聊了一会儿。闻冯道是否真的效忠大辽,是否真心侍奉他。还提起当初冯道出使契丹,在北国待了两年的事情,与他唠了唠当年的日子……

    几乎是在同冯道明示了,这老狐狸又岂能不明白,自然悉心应和,善表忠诚,没有一点不识时务。这不,一回府,便让人拾掇行囊了,都不用契丹人上门催。

    当然,要问他本心如何,绝对是不愿虽辽廷北上的,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吶。

    站起身,冯道的表情很严肃,踱着步子,长吁短叹的。现在,于他而言,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家人子嗣,没有随他赴汴。

    “这么长时间了,一点消息也未传回。也不知,信有没有送到晋阳,有没有联系到?”不由得,冯道遥望西北,心中暗念道。

    不过,很快表情间苦涩更甚。就算联系到了,辽主率师数十万,刘知远又岂会穷河东之力去冲击契丹大军。思索间,冯道对他晚年的生活不报什么希望了,哪怕他已经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

    “没准,老夫日后,真要长眠于异国他乡了……”面浮萧瑟,语带惆怅,冯道捋着长须感慨道。

    情绪中透着愤懑,不过,仅此而已。

    ……

    与冯道没得选择相比,契丹统治下,中原各州石晋的遗臣降将们的选择,可要多多了。

    东京以西百里,汴水之上,一支船队溯着河流缓慢地向西行驶着。船有数十艘之多,桅杆上扬着辽旗,都是大船,吃水很深,可以想见,船上的货物很沉重。

    这支船队,发自东京,船舱中装载着的,大部分都是辽军收缴的各类军械铠甲,准备走水路,运往北方。

    船上,除了拟楫的船夫外,护送的军队,大多是原晋军降卒,护船士卒加起来,得有个上千人。当然,还有一百来人的契丹人随行监督着。

    这支晋军降卒,能被派来运输甲械这等军事物资,显然是得到了契丹人“信任”的。他们的统领名叫武行德,原本在晋朝禁军任一军都虞侯,去岁契丹大军入汴后,与大多数石晋军队一向,俯首而降。

    投降之后,武行德便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汉jian,契丹人面前的积极分子,十分卖力地迎合,替其卖力,取得了契丹人的信任。直到今日,被委以要务。

    其中一艘船上,武行德稳稳地站在船艄,目光扫过汴河岸上一处镇甸。房舍连片,靠着汴水,本该是一处繁华大镇,然而此时却是一片萧索之状,冷清异常。

    “大哥,还有六十里水路,便至河阴了!”一名穿着军校服装的男子走到武行德身边,向他禀报道。

    男子是武行德的弟弟,武行友。

    “嗯!”武行德年近不惑,身体伟壮,说话瓮声瓮气的:“准备得怎么样?”

    闻言,武行友心虚得朝远处的契丹军士瞄了眼,小声地紧张道:“老弟兄们都联络好了,愿意追随您,只要您一声令下!”

    “今夜,在河阴动手!”武行德果断道:“吩咐下去,不要表现出异样,让契丹人发现了!”

    “是!”

    “不成功,便成仁!”望着河岸边上,渐渐变小的镇甸,武行德暗暗赌誓。手用力地抓着船舷,他力气极大,竟然将那硬木抓出了印子。

    傍晚时分,船队顺利地行至河阴,抛锚靠岸,当大爷的契丹士卒在军官的率领下先行下船,准备到河阴码头上歇息休整。这些胡人显然不习水,不到两百里的水路下来,状态已十分地糟糕。

    而武行德仍旧勤恳卖力地将船队处置好,这才带着人下船。天黑之后,亮出了獠牙。

    武行德在这支晋军降卒中,威望实则很是不错,纠集了三百来名勇士,提剑曳刀,直袭监军的契丹军士。

    既不在状态,又没有警惕,一百多契丹人全部被杀。武行德亲自斩了押运的契丹军吏,取其头颅,拎着返回。

    码头上的动静,早引起了注意,已经动了手,也没有任何再遮掩的意思了。武行德召集所有解运降卒,将契丹军吏的头颅展示,扯足了嗓子,说了一番激励人心的话:

    “我辈受国厚恩,而受制于契丹。河东刘公,天命所归,已于晋阳称帝,号召我辈中原军民,共抗胡虏。如今海内沸腾,契丹欲返,我等与其离乡井、投边塞,为异域之鬼,曷若与诸君驱逐凶党,建功业,定祸乱,以图富贵!”

    第66章 陷河阳

    这些晋军降卒,受尽了契丹人的欺压,本就心怀怨气,此番又被命令着拖家带口,北迁塞北,则愈加愤恨。被武行德一挑拨,直接便炸了,再加素服武行德威望,全数表示愿意跟他干。

    又很快将船工鼓动起来了,被契丹人强征来的纤夫,哪个没受过契丹人的苦楚,俱慨然从之。至于随行的晋军家属,除了支持,并无其他的选择。

    “二郎,传令下去,将铠甲军械都分拨下去。腾出几艘船,选足八百壮士,虽我溯河西进。剩下的的人,由你率领,与保护亲属,押送甲械!”船舱内,换上一身军甲,武行德快速地朝弟弟武行友吩咐着。

    “大哥,您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武行友问道。

    他们这些人,只知道跟着兴兵举义,基本不会单独思考下一步行动。事关生死的决定,还得由武行德来拿主意。

    “河阳!”武行德十分肯定地说道:“眼下的中原、河北,契丹人是重兵云集,必不能顺流东进。待在河阴,据城而守,更是坐以待毙。只有河阳,是我们唯一的去处,唯一的生路!”

    “为什么?”武行友有点纳闷。

    耐着性子,武行德给弟弟解释着:“河东军队已经南下,占据潞州,控制泽州。我们只要西进拿下河阳之地,便可与河潞、泽连成一片。如今,契丹人撤出中原的决心以定,我们只要背靠河东大军,据河阳之地,俟其退兵即可。”

    “我早就琢磨过,此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契丹若退,晋阳天子,迟早要进军中原,届时我们便可以河阳之地为晋身之资。我们在河阴,骤然发难,正可趁着契丹人还没反应过来,溯流而上,突袭河阳。”

    “时间很紧张,由不得一点耽搁。二郎,传令去吧!”

    听完武行德的决定,武行友不觉明历的,下意识地拱手道:“那我同大哥一同前往!”

    “不!”武行德摇头拒绝,摆手止住武行友,指着身后的数十艘郑重地叮嘱道:“二郎,你要知道这些军械对我们的重要性,等我们占据了河阳,可以凭之迅速聚起一支义军,对抗契丹。弟兄们的家人们,也要保护好,他们在背后,将士们才会放开了随我作战!”

    见武行德这般郑重,武行友这才点了点头:“是。我一定不负大哥所托!”

    “很好,功业富贵,在此一举了!”武行德握了握拳。

    “大哥,河阳尚有契丹人的军队,要是其提前得知我们的消息,有所防备,领军相抗。我们可只有一千多人啊……”正欲去传令,武行友忽地有点忐忑地提醒一句。

    闻言,武行德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的坚定:“倘真若此,那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我一千敢死之士,可当万军!”

    动作十分迅速地,船队经过调整,拔锚起航,驶入大河,连夜溯水而上。武行德则亲率壮士八百,轻船先发,直向河阳。

    连夜倍水道进军,及至河阳孟州下船,登岸。有点可惜的是,河阳节度使崔廷勋提前察觉,亲提军队来拒。

    武行德临阵励士,率众迎击,在河阳城外与之死战,以寡敌众,鏖战小半日,竟然将崔廷勋击败了。崔廷勋败走,武行德冒险成功,虽然损失不小,但得以顺利进据河阳城。

    “哈哈……”河阳南城头,望着不远处的滔滔而逝的大河之水,武行德忍不住大笑出声。

    满身的狼狈,甲胄尚且染着鲜血,两眼发红,武行德精神却有点病态的兴奋。双手十分“爱怜”地抚摸着城墙,畅快地发xiele许久,方才不屑地说了句:“真是天助我也,倘若崔廷勋据城而守,那我还真麻烦了。只可惜,哈哈哈……”

    很快,武行德便将河阳城彻底控制住,亮明旗帜,聚义兵,厉士卒,发府库,赏功臣,缮城防。当然,他做得最积极的事,便是在局势暂定后,派弟弟武行友潜行向北,向河东投诚,请求援助。

    ……

    时间,已然进入三月中旬的尾巴,半个月的时间下来,刘承祐在上党,厉兵秣马,整训各军。原本的潞州、泽州两地的军队,半数之上,都被他编入龙栖军中,有此前共同战斗的经历,融入得很快。当然,扩军的事情,刘承祐仔细向刘知远汇报过。

    除了军事之外,刘承祐也尝试着对潞州的政事进行了一番梳理,重点在“除放杂税”之事上。刘知远虽有政策下,但执行才是最重要的,一番盘查,果然有潞州下属的州县,施政如旧。在刘承祐的亲自关注下,方使政策施行,当然,刘承祐的手段并不强硬……

    十日,刘承祐还回晋阳述了一次职,当面与刘知远讲了讲他对天下局势的判断与见解。给刘母李氏看了看,以缓她担忧之情。顺带着,在府中住了一夜,在他的宠妾耿氏身上输出了一番……

    同时,晋州那边,也顺利拿下了。慕容延钊领军,不急不缓地趋向州城临汾,以一千多步骑兵临城下。他选择的打法,当日刘承祐拿下上党无异,同样是里应外合。

    事实上,临汾城中,与留后骆从朗异心的人还真不少,毕竟,契丹人虽然强大,但远在千里之外,而河东的强势,可就在眼前。并且,契丹人,哪有河东亲近?

    骆从朗见慕容延钊兵少,率军出击,结果就在战场上,将领药可俦率领部下战场起义,反戈一击,一战而败骆从朗,顺利地拿下临汾。

    临汾既下,其余县镇几乎传檄而下。基本没有什么损失,晋州得以光复。慕容延钊以此功绩,彻底坐稳了他第四军指挥使的位置。

    而在临汾一战中,杨业也迅速地翻身了,斩将、夺旗的功劳,被他一人给包揽了。据闻,他在战场上拎起骆从朗的头颅,仰天长啸,睥睨千军,而致晋州军队纷纷缴械投降。

    回到上党后,杨业直接被刘承祐提拔为新扩充的骑兵第二都都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贬而复起,以军功论事,还是刘承祐亲口点的,杨业的名声传遍了整个龙栖军。

    ……

    武行友北上,路过上党,投帖拜访之时,刘承祐正在上党的“燕营”中巡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