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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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川和邢鸣并没有费多大力便趁夜摸清了乡司所的隐秘。陆乡司并没有将他的妻子下葬,或者说是下葬了后又挖出来,用药水泡着藏在他的卧房里。至于那些女婴的眼睛,他也用同样的方式处理了,搁置在尸体旁不同的位置,看起来倒像是个什么阵型。 因为南夷规模最大的集会举办在即,若是当天就揭发了陆乡司,那么大祭司很有可能会接着此事大做文章,在集会上煽动百姓闹事,后果将是不可预见的。所以,他们决定先由几人盯着乡司所,等集会过后再去找他弄清案件真相。 “什么?咳咳——”烈烈火把照亮的密室里,长发白袍的男子听了下首女子的禀报,突然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你说裴川和林秋寒那里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是。”女子感受到主子越来越急躁的心情,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男子又咳了会才止住,他抬起头,“看来我倒是高估了你们……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查到陆乡司头上!” “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怎抵得过主上心思缜密、未雨绸缪?”女子恭敬地笑着。 男子也笑了,用手指了指她,“唉,本想今晚给他们制造点惊喜,罢了。你再去探探,可不能掉以轻心。还有,”他面色突地转冷,警告似的看向她,“那个医女,今晚无论如何你都要将她毫发无伤地给我带来。” 天还没向晚,南夷的各个寨子就开始热闹起来,人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长长的街市一直通到祭台,到处都挂着长幡,上面尽是五神的画像。当昏黄的落日最后一角彻底消失在青山后头,街面上陆陆续续点上了灯,赶集的、卖艺的……一个挨一个将并不宽阔的道路排得满满当当,吃的玩的应有尽有,没想到,这个集会一点不逊色于别处的集市,还因为习俗的不同更让人耳目一新。 桑玉挽着崔琰的胳膊,昂首挺胸地走在喧闹的人群中。她盛装打扮,头上和胸前的银饰如流苏般摇摆,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人头攒动,笑语喧哗,热闹处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近几日,女婴意外死亡不是嘎婆唤婴而是凶杀的事情已经传遍南夷个每个寨子,所以当一行气质样貌都很出众的外族人出现在集市上时,大家就都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又见桑玉同他们一起,看她的眼神便也不同往日。 桑玉拉着崔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裴川和林秋寒,再后面便是邢鸣等人。桑玉好动,虽是当地人,却对什么都好奇,带着崔琰这走走那停停,崔琰对于桑玉带她看的小物什大多一笑而过,不是不喜欢,只是对那些稀有的药草更感兴趣,况且她也没有多余的钱。 正逛着,她忽地眼前一亮,停在路边一个老妇人跟前,指着那妇人身旁篮子里一株尚开着黄花的绿植,“老人家,这可是萝黄?” “姑娘,你认得?”那老妇浑浊的眼里闪闪发亮,显然是因为遇到识货的人而高兴。 她点点头,小心翼翼将那株萝黄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老人家,你是在哪里找到的?我们在这周围的山里找了许多次都没有找到,还以为它已经绝迹了。” “别说你一个外地人,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妇人慈蔼殷切地看向她,她就等着卖了这好东西救急呢! “怎么卖的?” “二两银子,这些都给你。”妇人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像是很不好意思。 她摸了摸腰间,有些失望地将手中的萝黄放入篮子里,方才已经买了些草药,银子所剩无几了,“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么多……”说着站起身,眼睛却依依不舍地盯着那些屈指可数的萝黄。 ☆、暗夜遇袭 不远处正和林秋寒说话的裴川瞥见了崔琰的异样,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 “姑娘,若是平时,这药草白送给你都行,可是我家出了事,等着银子救急,不然我也不会一把年纪了还上山去找这个稀罕东西。”那老妇人带着歉意向着她道。 她浅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转身,却见从旁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这些可够了?”裴川将一块银子递给那妇人,少说也有三两多。 妇人千恩万谢,连忙将几株萝黄包好递给她。她低着头,有些别扭地向他道谢。 “哐——哐——”不远处似有锣声传来。 “大祭司和圣女来了!”桑玉叫道。 方才还喧闹的人群瞬间就安静下来,自觉地分立两边,只一会中间就让出一条路。裴川挡在崔琰身边,不让纷乱的人群冲撞了她。 道路两边鸦雀无声,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大祭司和圣女从面前经过。 锣声越来越近,很快便见敲锣的人走过来,后面便是举着黑色长幡的两人并排经过,紧跟着的就是大祭司和圣女,他们一前一后分别坐在由八个人抬着的轿子里,那轿子里并不同于平常的轿子,轿面几乎有一人高,轿体大而宽敞,四面皆空,挂着白色的帐幔,帐幔随风舞动,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轿子里坐着的人。 队伍缓缓前行,后面的轿子路过时,一阵不小的风吹来,两侧站着的人便有幸近距离一睹圣女的芳容。只见白色帐幔里面坐着一位白衣女子,又以白纱蒙面,即便如此,光是那姣好的身姿就足以惊艳世人,圣洁如斯,惊鸿一瞥。 “这就是圣女,桑久。”桑玉小声嘀咕着。 队伍走过,人群重新汇聚,跟在轿子后面走向祭台。裴川同林秋寒对视了一眼,二人在交互的视线里明白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 祭台周围燃着巨大的火把,将广场照得犹如白昼。台下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比上次要拿桑玉祭神的那次多上许多。大祭司坐在台前的圈椅上,威严地扫视着台下无数臣服于他的信众,圣女和他并排而坐。 接下来应该就是桑玉所说的重头戏了。祭台中间的柱子顶端挂着长长的红缨,年轻的未婚男子可以上台互相较量,谁最先爬到顶端并抢到那红缨,便可当场献给圣女,作为奖励,圣女将亲自作法为其辟邪招福。 一个相貌清秀、身手矫捷的男子率先翻身上台,引起众人一致叫好。 “阿布哥哥……”桑玉脸色大变,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甚是哀怨地看向圣女。这,就是当初绑着她的柱子啊,她的阿布哥哥竟要爬上它去抢红缨…… 崔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他心里果然没有她…… 有了人起头,接着便不断有人上台,不一会就有了数十人围在那柱子跟前跃跃欲试,皆是南夷相对出众的年轻男子。 “世子爷,”林秋寒用胳膊捅了捅裴川,“怎样?要不要上去试试?” 裴川盯着端坐的白衣圣女,不知在想什么,“好。”他目不转睛地道。 崔琰猛地抬头看他,心里万分失落,趁他没发觉赶忙低下头,却听得他接着道:“你去。” 邢鸣他们都憋不住都笑了,她不由地心头一松,弯了弯嘴角。 此时台上接连敲了三次锣,比试正式开始了,数十人便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比试追逐。 台下的人叫喊着,为台上的人助威加油。显然,这些人里鲜少有人会武功,台上登时陷入混乱,一个接一个的人被扔至台下,剩下的争相爬上柱子,又一个一个地被底下的人拽下。 瞬间台上台下一样混乱,裴川和林秋寒耳语着什么,林秋寒点点头,接着便一跃而上,借着前面众人的肩头飞至祭台上。这么一个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陡然冒出来,全场都安静下来,连大祭司都愣住。 不过林秋寒并未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白影急速地翻飞,不过几下便踏着那些保住柱子的人到了最顶端,他在顶上停了会,一把捞过那红缨徐徐下降直至稳稳落地。 在众人还目瞪口呆弄不清状况的时候,大祭司站起来朗声道:“原来是知府大人。” 林秋寒微笑着点了下头,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衫,“在下不知这里的规矩,一时兴起便抢了这红缨,若是不合规矩,还请见谅。” “哪里的话!大人亲临是南夷百姓的福气,这红缨只要是未婚男子皆可抢,不分本族外族。大人虽年轻却有这般功力,方才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大祭司说着便看向身侧的圣女,示意她上台。 白衣女子款步前行,身形袅娜,仪态万千,衣袂轻摇,如瑶林仙子下凡。她停在林秋寒面前,双手合十,朝他鞠了个躬。 他还了礼,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将红缨递给她,那姿势有种说不出的清逸。 她愣了下,刚要上前去接,就听得“咔嚓”一声巨响,接着众人惊呼,原来是那柱子倒了! 眼见着那柱子向着她砸下来,她呆住,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林秋寒旋即上前搂着她的腰向一旁回转,应着柱子轰然倒地的声音稳稳立住。 她盯着他,面上的白纱在慌乱中被风吹落都没有察觉。惊魂之后,她才发觉面纱脱落,即刻撇开脸去。 “冒犯了。”林秋寒将他接到的白纱递过去。 她登时红了脸,匆忙将白纱重新戴上,几乎是逃似的跑到大祭司身边。 整个晚上,当世最年轻的知府大人在众人一惊一呼又一惊一呼之中出尽了风头。他却满不在乎地回到大家中间,“如何?”他笑着问崔琰。 崔琰想了下,认真地道:“有匪公子,如圭如璧。” 他不顾裴川抽搐的脸颊,笑得更是灿烂,“我就喜欢你的实诚!” 夜色沉沉,喧嚣终归要趋于平静。灯光一个接一个暗下去,人群渐渐散去,他们也跟着往回走。桑玉和崔琰依旧走在前面。林秋寒这才开口:“如何?我那力道如何?” 众人这才明白他为何在那柱子顶端停了一会儿。 “恰到好处。”裴川点头。 “你也不赖啊!隔那么远石子还那么劲道。”说着,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你真确定桑久就是三番五次要对崔琰不利的杀手?”见他点头,他又说道,“我倒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她。” 裴川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深深地看着崔琰的背影,“回去说。”他道。 桑玉情绪很是低落,崔琰向来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和她静静走着。 “阿布哥哥!”桑玉突然叫道。 崔琰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阿布就在不远处,显然也很是失落,听见桑玉叫他,只是勉强地笑了笑。 “琰jiejie,你们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回去。”说着,桑玉便向着阿布跑去。 桑玉走了,大家便很自觉地越走越散,最后就只剩下崔琰和裴川并肩走着。她的腰伤还未完全恢复,今日耐不住桑玉死缠烂打才出来的,自下午撑到现在,不禁有些支持不住,走得越来越慢。他心下不舍,想要抱起她,又怕她恼,是以随着她走了一段,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不由分说地将她打了个横抱大步向前。 刚刚拐至一段僻静的山地,他猛地顿住脚步,警觉地朝四处看了看,接着加快步伐向前又走了一段。她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不由地将头朝他胸口埋了埋。 忽地,从四周蹿出十余个手持利剑的黑衣蒙面人将他们围在中间,领头的依旧是那个女杀手。 裴川凑到崔琰耳边柔声地道:“委屈你暂且忍一下,等会你要紧紧跟着我。”说着将她放下,动作小心轻缓。 她站定,紧紧地握住他的臂膀,突然意识到抓他那么紧会妨碍他便又松了手,不想被他一把握住。他面对她时眼中仿若坠入漫天星辰,转而扫视着四周顿时就狠厉如阎罗索命。 那女杀手一个动作,黑衣人便一拥而上,“不能伤那女的,至于男的,谁杀了他,主上有重赏!”她叫道。 虽然带着崔琰,裴川还是利落地将最先攻上来的两个人打倒,顺手抢了把剑,接下来便更加顺手。崔琰忍着痛跟在他身后,不一会便满头大汗,但还是极力忍着不出声。 裴川依旧占据上风,可他感到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回头看,她脸色很是苍白,不由地分了心,再出手时便不如先前那么致命,更加没想到有更多的黑衣人加入进来,双方便胶着起来,互不占优势。 黑衣女子几次跟裴川交手,自然知晓崔琰在他心中的位置非同一般,此时她见再僵持下去怕是会引来他们的同伴,心内一动,便利落地出手,只见两支暗器迅速地朝着崔琰飞去。 果然,裴川一个转身将她抱在怀里,两支飞镖打在他后背,他以剑撑地,嘴角淌下些许鲜血。 “裴长宁!”崔琰惊叫道,她顾不上疼痛,挣脱出他的怀抱。 “没事。”他笑道,一剑刺向她身后的黑衣人。 黑衣女子尝到了甜头,持剑寻隙向崔琰刺去,在他横剑抵着两个黑衣人的剑时,她又向崔琰而去。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她直面的危险,一个横扫杀了那二人,几乎没有过脑,便再次挡在她身前。他单膝跪地,嘴角有更多的血流下来,看着完好无损的她,不禁松了口气。即便知道他们不敢轻易伤害她,可是他不能拿她去冒险。 崔琰蹲下身子,才发现利剑刺穿了他的左肩,接着她眼睁睁看着那剑被抽回,鲜血汩汩地流出来,染透了他的衣服。她慌了神,伸手去按那伤口,“不要再打了!我和你们回去,只要你们放了他!”她向着那黑衣女子喊道。 黑衣女子冷笑着,“可以,那你自己乖乖地走过来。” 崔琰刚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抓住,他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哀求地看着她,“不要……即便你过去了,她还是不会就此作罢。” 她摇着头,将他的手掰开,她要试试。 她步履踉跄地走到那女子身边,不想那女子即刻就将刀架在她脖子间,“怎么样?世子爷?” 他直盯着她,想也不想,扔了手中的剑,用手捂住伤口,鲜血便顺着他的指缝淌下来。 崔琰又惊又气,“你说话不算话!” “哈哈……”黑衣女子大笑,“怎么?久经沙场的裴世子竟没有教过你兵不厌诈这个道理?” ☆、九死一生 两个黑衣人绕至裴川身后,等着黑衣女子下令动手杀了他。 “唉——”黑衣女子故作可惜,“谁会想到叱咤风云的南临世子竟会为了护住一个女人而落到任人宰割的下场,不过你放心,看在你这么痴情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她抬起另一只手,示意那二人动手,眼看着他们提起剑,说时迟那时快,崔琰好像明白了什么,她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不管不顾地向着黑衣女子刺去,也不知刺在了什么地方,她趁着她叫痛的瞬间夺了剑架在自己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