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陛下,找我何事啊?”他揉了揉眼睛,抬着眸打量了皇帝一眼,奇怪道,“您怎么还没喝醉啊,这可不行,今天臣子给您长了脸,您不喝醉不像话。” 也就裴玉霖赶在他面前说这话了。 皇帝嗔怒瞪了他一眼,“连朕都敢取笑!” 他指了指桌案上,“来,瞧瞧朕给你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裴玉霖闻言身子微微一震,目光落在那长方的紫檀锦盒上,有些失神。 多少年了,他都没过过生辰,甚至差点都忘了,自己与皇帝是同一日生辰。 他记得小时候,陛下宠着他,总在自己过生辰的时候,抱着他在怀里叫人给他一块庆贺。 他虽不是皇子,从来都是皇子的待遇,甚至很多皇子都远远不及他。 时隔七年多,皇帝还记得这一茬,并给自己准备生辰礼物,裴玉霖说不撼动那是假的。 他垂了垂眸,吸了吸鼻子,有些艰涩道, “陛下,您对臣太好了….臣受之有愧…” “哟哟,这可不像是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呵!”皇帝半是欣慰半是感慨的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 “快瞧瞧,看你喜不喜欢?” 裴玉霖还是依言上前,在元宝公公的指引下,打开了那盒子。 一道明黄色的圣旨躺在其中, 裴玉霖看了一眼皇帝,有些惊诧,随后拾起来打开一瞧,待看清上头字迹后,不由微微吸了一口气, “陛下,这…不太合适吧?” 皇帝哈哈大笑,“裴玉霖啊,你可变了哈,你小时候除了朕的玉玺没拿过,什么好东西不被你弄回裴府?现在这封区区圣旨都受不起了?” 裴玉霖哼哼了一声,把那圣旨往盒子里一丢, “陛下别打趣臣,臣受不起这重担。” 皇帝拿起那圣旨,塞到他怀里,神色严肃了几分, “朕说你担得起,你就担得起,已经经过政事堂盖戳了,你不接就是抗旨。” “你在边关七年半,从一介小卒到七战七捷的前锋将军,精通突厥和大邑语言,长袖善舞,又是裴家高门子弟,长房嫡支嫡孙,怎么没资格担任这中军佥事?” 裴玉霖看了一眼皇帝,有些欲言又止。 这个老狐狸! 中军佥事不是重点,这个官职虽然高,却也仅仅是管辖五军都督府的纪律,虽然让他这个吊儿郎当的纨绔魔王去管理那些军将纪律,是有些滑稽,可最重要的是,圣旨上后面还写着, “兼陕甘经略使,统领北方防务。” 这个职务分量极重,意味着和平时期,由裴玉霖负责北方两国之来往,战时由他统管防御,这可都是实权。 他这些年在边关一来跟北方两国打好了交道,有几分情面,二来,积攒了军功和实战经验。 皇帝的目的还在于用他对付这些北方游牧王国。 至于为何弄个中军佥事,怕是好叫他跟南军都督府的将士们多些来往,积攒些威望,将来真的上战场,也好调度属下。 皇帝这份圣旨,可谓是用心良苦。 裴玉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怀疑自己是皇帝亲儿子。 铺路铺的这么理所当然。 裴玉霖对上皇帝笑盈盈的眼神,还是把圣旨抱在了怀里,觑着他道, “陛下,你叫我坐这个位置,我肯定乐意,可回头出了岔子,您自己得兜着。” “哈哈,这才像朕的霖儿,” 裴玉霖虽然恃宠而骄,可这一次还是规规矩矩跪下给皇帝行了大礼, “臣谢陛下隆恩,定当竭尽全力,报效朝廷,报效陛下。” 皇帝亲自拉着他起来,满脸欣慰。 “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衡姐儿还在等你呢。” 裴玉霖抱着圣旨回了府, 裴玉衡果然还在廊下等他,看到他带着一车子赏赐回来,不由嫉妒哼哼的, “啧啧,你怕不是陛下的亲儿子吧,明明今日长脸的是我跟云峥,反倒最后是你得了赏赐。” 裴玉霖哈哈大笑,再把圣旨递给她, “瞧瞧这个!” 裴玉衡接过来一瞧,啧的一声,满脸震惊,再看裴玉霖,煞有介事点头, “没错的,是亲儿子无疑了!” 要不是那张脸跟自己有几分相像,裴玉衡真要怀疑自己二哥是皇帝私生子。 这偏宠也偏的厉害了。 这样的实权,太子和宣王怕是要嫉妒的牙痒痒。 “哥,你这些年在边关也没白熬,你积累了军功和经验,再加上这次来使都很给你面子,没人比你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换做别人,突厥和大邑的王子不见得给这个面子,怕至少会刁难,换裴玉霖,很多事就好说话了。 而且她哥哥极为聪明,很擅长跟人周旋,只要他有心,没有办不成的事。 裴玉衡看得出来,皇帝这是把陆云峥和她哥哥一文一武培养起来,将来好跟太子搭板子,也算是给太子铺路了。 裴玉霖倒是满脸不在意,略高傲的看着meimei, “我倒是不在乎这些,我只觉得我现在可以给meimei撑腰了,看还有谁敢说meimei无依无靠。” 裴玉衡忽的眼眶有些发红,如今裴家就剩下他们二人相依为命,比同胞兄妹更亲, “哥,你快些进来,我给你煮了长寿面。” “是吗?”裴玉霖眉眼染了笑意,“是你亲自下厨吗?” “那当然!” 她除了做长寿面,别的也不会了。 正当兄妹二人要跨去后院,门口管家来报, “二少爷,陆公子求见。” 裴玉霖嘶牙笑了一笑,“啧,蹭吃蹭喝的来了,去叫他进来吧。” 陆云峥自然也是来给裴玉霖过生辰的。 三人到了后院一草地边,发现裴玉衡着人准备了一只烤鹿,还有烧酒花生,二人眼神一亮,连忙坐了下来。 三人对酒当歌, “来,陆云峥,今夜不醉不归!” 裴玉衡给二人各递了一只鹿腿rou过去,二人边啃边喝酒,甚至畅快之处,还唱起了歌儿。 看得出来,裴玉霖很高兴,陆云峥也很开心,还亲自掰了一块小rou给裴玉衡, “这里rou嫩,你吃些。” 裴玉衡嚼在嘴里也喝了酒。 “meimei,你说说,你在江南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什么练就了这么一身好功夫。”裴玉霖已经醉了大半。 隔着篝火,三人各坐一处,陆云峥和裴玉霖都怔怔望着她,眼底星火跳跃。 裴玉衡便迎着夜风慢条斯理讲了起来, “有一次夜里,我们载了满船海货回来,遇到了贼人,啧啧,对方功夫可强着呢,当时朱权柳旭都受了重伤,后来我就是靠弓箭射死了对方几名高手,才安全回来……” 裴玉衡说着说着,发现两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个满脸疼惜看着她,心痛如绞,一个垂着眸,眼底戾气四溢。 裴玉霖是刀尖饮血出来的人,自然知道这轻描淡写的话语间暗藏着多少生死攸关。 他胸口涌上一股血腥,忽的一拳朝陆云峥的胸口砸去, “你个混账东西,你们陆家当时位高权重,你怎么保护不好她?你难道没办法把她留在京城吗?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就无声无息消失在那夜里…..” 裴玉霖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陆云峥被这么猝不及防打了一拳,心里也不好受,猛地坐起来,也跟着一拳击中了裴玉霖的鼻子,嘶吼道, “你才是个混蛋,你那个时候,只知道吃喝玩乐,当个纨绔魔王,根本就没想到你爹爹被人盯上,你明明知道你爹爹温良,你明明聪明绝顶,却叫裴家落到了那样的境地!” 二人似乎都找到了情绪的宣泄点。 扭成了一团,毫无章法的对对方拳打脚踢。 他们在骂对方时,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懊悔,懊悔自己当时的无能。 如果那个时候有了如今的手腕和本事,又怎么叫她一个姑娘家孤苦无依,独自面对那一切呢。 可惜,没有这些经历,当年风华正茂的少年,又如何成为守护万家灯火的逆行人呢! 裴玉衡见二人厮打的难舍难分,眼眶蓄满了泪水,她走过去,往二人后脑勺各击了一掌,把人给劈晕了。 “把云峥送去澜水院,把哥哥送回房,都好生照料着。” 大半夜的把这个摸样的陆云峥送回去,怕是陆家上下又鸡飞狗跳了。 下人们立即照办。 回到自己的院子,裴玉衡把先前做好的一身衣裳递给冷杉, “你给云峥送去吧。” 窗外夜色如水,月儿如银勾渐渐隐藏在云层之后。 裴玉衡熄了灯侧身躺下。 都过去了。 没有当初的披荆斩棘,何来此时的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