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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安道:“他能考上么。”顾越道:“嗯,以贺连的履历看,即便严格按规制也没有问题,不过既然你提起,那我让底下交代便是。”苏安道:“我不必。” 一阵夏风窜过草木,琼花的颜色倏地由粉红沉降为紫棠,在二人的眼前荡漾着。 苏安说完不必二字,很自然地,从顾越的神情中捕捉到讶异,随即,便被顾越捏住了手。 苏安笑道:“怎么,九总管还看着。”顾越道:“阿苏,这段日子,九总管不是忙于接待他人,而是到河东去,带回了一对大雁。”苏安道:“什么。” 顾越等一阵子,说道:“你怨我没进过你家的门,可你总在天上飞着,我的诗词又浅薄,如何填得了你的曲子?你今天既然愿意来,我便与你商量这件事。咱们这对大雁,并非什么妇人随夫的纲常,但求个,木落南翔,冰泮北徂的信义。” 他想娶他。 “且慢!” 顾越又失算了。苏安一声喝止,甩开手,跑出三丈远:“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顾越道:“说正经事,怎还能闹腾?”苏安道:“哪,哪哪里有如此这般,这般?!不行!”顾越道:“阿苏。” 一点冰凉从脚后跟传来,苏安低头,原来是自己踩进池水里。顾越笑了。苏安抿一抿唇,意识到今日是自己受季云和张思行蛊惑,来得唐突,不能怨顾越。 可,要如何让顾越明白他苏莫谙的心境呢?他一介乐人,合该是四海为家任飘零,他只盼郎君与亲眷安好,若真扎下根,何谈收徒弟,撰闲录,传扬曲艺? “十八,我为你跳一支舞。”苏安静了一静,把鞋袜退去,赤足踏出一片方圆。 顾越捋袍,坐于石几。 舞起,长衫素淡,一缕山水墨线,跃空轻倩,落地圆柔,是恬仙,挽袖执笔画江湖。 “十八定然知道,这支曲子,如今在宫里与《霓裳》齐名,不过有百般叫法。”“《绿腰》。”“不对。”“《六腰》。”“不对。”“那阿苏说是什么名。” “本为龟兹所献,板眼变化极多,前后各十八拍,四段花拍,至尊让翰林们填词,可它每拍又无过六字,动时如翠鸟、游龙,静时如垂莲、兰苕,既典雅之极,又狷狂之极,是舞不是诗,是诗不是舞,穷尽奇思也不能够描绘其丹心。” “那当如何攻破?”“我答说,宫寺之内尽是深闺怨、权迷局,如何足以咏春?便已做主张,牡丹坊中定词牌《六幺令》,从此让过客自去填补,你看如何?” 月下,跳着这番奇艳的舞,苏安通身蒸腾汗气,止步时,面如琼花般赤红。 顾越身倚柳树杆,眸中泛起氤氲,心中流过的又岂止是汗雾。 苏安道:“十八,今夜你我便同作这《六幺令》第一首,如何?”顾越道:“好,你起头。” 苏安在舞中有感,脱口而出:“我从梨园出,欲把曲艺传,便是‘闲来花间怀弦坐,醉时石上敞衣卧,只三个……”顾越边寻对句边问:“哪三个?”苏安道:“妙运清风同莫谙,道是,一尊酒尽青山暮,再不把俗尘染,且须将功名藏。’” 顾越未曾有准备,顿了顿,应道:“仰是碧云行雁去,俯为春蚕牵丝回,又三回,檀香偃月共观郎,怎堪,两行诗践长途路,本有意留君住,却此生伴君徜。” 闲来花间,怀弦坐, 醉时石上,敞衣卧, 只三个, 妙运,清风,同莫谙, 道是,一尊酒,尽,青山暮, 再不把俗尘染,且须将功名藏。 仰是碧云,行雁去, 俯为春蚕,牵丝回, 又三载, 檀香,偃月,共观郎, 怎堪,两行诗,践,长途路, 本有意留君住,却此生伴君徜。 前门,仆人汗涔涔跑来:“九总管,雁找来了。”顾九道:“好,我送去。” 方才,顾九听见顾越和苏安提起大雁,着实吓了一大跳,怀疑自己的脑子出毛病。近日,顾府门庭若市,东宫和寿王府、张和李两位阁老的人轮流来访,他应对还来不及,何来时间买什么大雁?自然以为是顾越为安慰苏安而胡诌的。 他现在永兴坊也有些声望了,再不是张口说方言的田舍汉,自然懂得随机应变,便吩咐仆人去找雁,东市已关张,又立即向新婚人家去借,好容易才得来。 “阿郎,那……”然而,顾九穿过长廊,刚要把顾越唤来问,手中金笼落地。 琼花丛,顾越又伺候了苏安一回。 一双大雁呼扇翅膀,披着月光,飞上晴朗无云的夜空。萤火之虫,环伺眼前。 苏安揉了揉眼:“原来十八当真备了雁。”顾越爬起来,撩开被汗水粘在苏安面庞的一缕青丝,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好,印你的书,收你的徒儿,无妨,即便你不愿搬来同我住,不愿让我去你家提亲,该有的礼数也得有,这纳采之物三十件,我择日让媒人送去牡丹坊。” ※※※※※※※※※※※※※※※※※※※※ 短章发一点糖,之后还有。 本文中,苏安不会再入宫,他会转型 (~ ̄▽ ̄)~ 注《新唐书》卷48《百官三》“太常寺”:博士教之,功多者为上第,功少者为中第,不勤者为下第,礼部覆之。十五年有五上考、七中考者,授散官,直本司,年满考少者,不叙。教长上弟子四考,难色二人、次难色二人业成者,进考,得难曲五十以上任供奉者为业成。习难色大部伎三年而成,次部二年而成,易色小部伎一年而成,皆入等第三为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