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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贵生失笑,用笔杆敲了她一下:“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鹿白捂着脑袋:“你不好又如何,我又不能离了你……” 他立刻转过脸不说话了。 窦贵生一向喜欢逞能,现在,他妄图凭一己之力,将即将倾颓的大周拉回那么一点点。他召集了心思各异的众将,用他游刃有余的手段,毫不费力地查出了陈国的jian细。 这jian细倒是没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一身正气地立在窦贵生面前:“药有,不白给。” “要多少?五万,十万?”窦贵生只道陈国是要钱。 那人却摇头:“不要银子,只要一个人。” 窦贵生:“什么人?” “奉女皇之命,追讨叛徒。”那人施施然解释道,“蔺城一役,我军中的jian细是谁?” 窦贵生愣了,没等开口,便听那人朗声道:“说出人名,灵药三日内送至。” 窦贵生应当犹豫,应当拒绝,应当撒个谎,但他忽的意识到,连鹿白都能想通,他为何还要自欺欺人?卖了一个细作,换了一城人命,值当吗? 鹿白“哇”了一声,跃跃欲试地望着他。于是,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颛生_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颛生_ 、人尸悦 爱你们! 第38章 时间在鹿白身上是主观的, 几天时间,她觉得已经跟窦贵生过了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 又那么短。 陈军的“灵药”送来时, 鹿白终于被钦差大人恩准, 得以钻出帐篷透口气。脑袋刚一伸出去, 她又嗖地一下缩回来了。 “太臭了。”鹿白把口鼻裹得严严实实,才嘟囔着走了出去。 “快好了,快了。”唐王虚弱地缩成一团, “窦公公果然有办法。” 林御史眯缝着眼看他们, 等他们看过去, 他又立马冷笑一声转开视线。 满载药剂和水囊的马队从山背后稀稀拉拉地走近。药贩子们行动很快,说是三日内送至,实则窦贵生“卖国”的当天就来了, 仿佛已经等候多时,就差内应发句话了。 但这次来的药贩子跟往常的不太一样,他们麻布衣下是紧身的软甲, 在孟夏的山风中隐隐显出清晰的纹理,叫人不禁心生惶恐,心生猜忌。不安的情绪在城中飞速蔓延, 众人纷纷怀疑,陈军伪装成这样, 会不会是在药和水里下了毒? 窦贵生找那jian细来试药,他倒是很痛快,一仰脖喝了个一干二净。观察了一整天, 确定人还活蹦乱跳,刘县令才下令将药分发下去。 窦贵生心知对方就是故意的,估计一早就藏在山那头,等着时机恰当,便带着救命之恩堂而皇之地来炫耀军威。就差打着军旗过来了,怎么这么招人恨呢! 但他们没有药,没有退路,没有办法,只能依靠旁人的施舍。 林御史说:“百姓命硬着呢,自古以来,哪朝哪代不是天灾不断,也没见他们死绝啊!” 死绝的不是你家人,自然命硬着呢,窦贵生心中哂笑。 且不论争端如何,疫情算是暂且稳住了。 充县房屋损毁严重,只有几处屹立不倒,其中一处便是菩萨庙。鹿白很是好奇,途径那处时非要进去看看。 窦贵生寻不到人,吓得头皮都麻了,最后终于在缺了个角的破庙里找到了神采奕奕的鹿白。他忍不住端起老父亲的架子,一把揪住她的领子:“城里乱成这样,瞎跑什么,不知道跟我说一声吗!再有下次你等着!” 声色俱厉,动手动脚,就差没掐她了。 手腕抬起时,露出一串细密缠绕的佛珠,乍一看似乎有百余颗。鹿白霎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惊讶道:“你是窦贵生吗!” 窦贵生:“……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是难道你是?” 鹿白却不信。 “呔,何人假冒钦差!”她跳了半步远,手指一甩,冷声大喝,“菩萨在上,胆敢放肆!” 窦贵生绝不会信佛,这人一定是六耳猕猴假扮的。 窦贵生一口气没上来,抬手捉她放肆的指头。摸到手指上无比熟悉的两处薄茧,鹿白才惊讶道:“真是你?!你,信,佛?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窦贵生动作微僵,不自在地把手藏到袖子里,瞧着还要斥上两句。鹿白立马指着开了瓢的菩萨像:“佛门净地,不得喧哗,要遭报应的。” 她以为窦贵生会好生嘲笑她一番,或者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一下。但出乎意料地,他似乎被“报应”两个字吓住了,竟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噎出一个响亮的气嗝。 “唔……”他背过手站在菩萨面前,“你来做什么?” 鹿白双手合十,闭着眼虔诚地拜了拜:“那天我在心里求菩萨,我不想死,我想看日出,我想见你。菩萨果然听得见,每样都帮我实现了。可见菩萨待我还是极好的。” 她坚决不承认是傻人有傻福,只道是冥冥之中得了菩萨庇佑。 窦贵生转头看她。 她闭眼拜菩萨,菩萨垂眸望她。 跟睡着时同样的神情,却第一次在白日清清楚楚地出现在眼前。因为颔首而模糊不清的下颌线,淡漠又欢欣的嘴角,挂着薄汗的鼻头,倔强地翘起的两根发丝,严丝合缝、抵在额头上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