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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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足底幽光大作,犹如一条条坚固不催的锁链,将他一点点束缚其中。 骆元明目光恍惚,语气里终于多出了几丝颤抖和恐慌:“这是……锁灵阵?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会知晓这种邪术,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灵力?” 锁灵阵。 以自身骨血为引,化作怨气深重的锁链,布阵者身心大损,中咒者则死无葬身之地。 最为突出的一大特点是,身为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邪术,锁灵阵能很大程度上无视修为差距,血液越多,怨念越强,所能发挥的力量也就越深。 “我一个人的灵力和血液当然不够。” 她嘲弄地笑笑:“可你不要忘了,在这地底之下……可还有被困住的三十多个女孩。” 骆元明刹那间面如死灰。 鸾娘只是静静看着他,眼底除却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还悄然多了些别的什么情愫。 其实她是个很没有志向的人,与百花深处许许多多的姑娘一样,一点也不特别。 拼命赚钱,拼命卖笑,只想着能有朝一日从暖玉阁走出去—— 可出去之后又能怎样?她不知道。 认识宋纤凝的那天,她们曾并肩立在花船之上,谈起关于鸾鸟的传说。 “明明可以在整个天地里自由地飞来飞去,却一心想要找到所谓的‘伴侣’,多傻啊。” 那时宋纤凝侧过脑袋与她对视,瞳孔里满是闪烁着跃动如星点的光:“如果我是鸾鸟,一定不会执着于无端的情与爱。我要飞出这座鸾城,去幽州,去帝都,去好多好多的山水之间,看看鸾城之外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我们哪能飞得出去呢?” 她那时刚跳完舞,累得睡眼惺忪,连说话也没太多力气:“在如今这个世道,没有依傍的女子什么也干不了,任谁都可以欺负——男人多好啊,我们到底为什么会生作女孩?” 她出生于烟花之地,对落魄女子的遭遇最是烂熟于心。 那是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人生,在泥潭里苦苦挣扎却一无所得,只能兜兜转转地依附于男人身边,一点尊严也不剩下。 她们无能为力,毫无办法。 “我倒不觉得哦。” 宋纤凝顶着一张病怏怏的脸,笑眯眯望着她:“虽受世道所限,但其实女孩也很好,丝毫不会逊于男人——我们可以比他们更强,更聪明,更懂得运筹帷幄,总有一天能胜过他们。” 她呆呆扭过头去。 “毕竟我们也能念书、习武和修道啊。我已经想好了,等某日修为有成,就从家中逃出去浪迹天涯。什么婚约什么世俗纲常,统统都不去理会。” 这实在不像个大小姐会讲出的话。 而宋纤凝说罢勾起嘴角,紧紧凝视着那个自甘堕落、庸俗无能、被所有人踩在脚下的她。 她们仅仅是第一次见面,宋纤凝却笑着问:“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呀?” 那是除了她们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 就像没有谁会知晓,当今那位蛇蝎心肠、妖媚惑主的城主夫人,在她最为珍视的百宝盒里,拿开一层又一层金银珠宝,被小心翼翼藏在最下方的,只不过是一幅泛了黄的旧画。 画上两个穿着白衫的少年并肩坐在龙吟河边,河水滔滔而过,万物静谧如常。 而她在初次见到这幅画时,怔怔愣了许久。 昏暗的洞xue深处,倏然闪过一缕幽光。 光芒连缀成线,细细看去竟向前延展,变成了禁锢在骆元明双腿上的一条长丝。 而在幽光之后,是个缓步而来的女人。 被他囚禁于此,即将沦为祭品的女人。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丝线由血红逐渐趋于淡蓝,于黑暗中越来越盛,好似星火处处,点亮燎原之势。 “你、你们——” 骆元明骇然说不出话,不由得浑身战栗。 “很疑惑吗?” 鸾娘面色如常,声音亦是淡漠:“你以为我向你套来炼魂地的所在,当真是为了汲取灵力么?” 她说着忽然笑了:“宋纤凝教过我术法啊。” 宋纤凝。 骆元明从没想过,会在她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一张本就灰白的脸愈发难看。 大多数人皆有灵根,只看灵力多少、天赋好坏。 她从一年前起就开始了布局,修习阵法、研习咒术、以及后来嫁入城主府后,教导这里的女孩们如何使用灵力,做出完美无缺的锁灵阵。 就像当年在龙吟河边,宋纤凝教导她时那样。 她们虽然修为远不及骆元明,如同不值一提的蝼蚁,可如今骆元明身受重伤、灵力大损,几乎没有了防御能力,数十只蝼蚁蚕食而上,却也能置他于死地。 宋纤凝说得没错。 她们可以比他更强,更聪明,更懂得运筹帷幄,总有一天能胜过他,然后亲手杀了他。 这个世界的女子命如浮萍,可即便如此,却也有许多不愿妥协之人。 身患重病的母亲为了失踪的女儿,拖着满身顽疾于烈日下长途跋涉,在整整两个时辰后奏鼓鸣冤。 一贫如洗的老妪竭尽所能收养坊间孤女,在体弱多病、忘却了一切的时候,也记得要为她们作出一幅幅拙劣的画。 还有这些即将被炼魂的女孩们。 一名名少女自黑暗中缓缓走出,指尖皆系有幽蓝色长线,一缕连着一缕,将骆元明紧缚于其中。 暗光照亮她们苍白瘦削的面庞,被划破的皮肤源源不断渗着血,由猩红液体变为幽然细丝。 骆元明终于几近崩溃,两股战战地大叫:“鸾娘,救我!” 身旁的红衣女人却悠悠睨他一眼,满带讽刺意味地笑笑:“你还不知道吧?哦,你也从没问过——其实我的本名不叫‘鸾娘’。” 她讨厌这个名字。 那晚下了花船后,她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宋纤凝站在船沿上,目若繁星地笑着问她:“你的本名不是‘鸾’吧?” 从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我——” 她怔怔与之对视,看着船一点点随着水波荡开,船上少女的脸庞越来越远,渐渐融入遥远夜色。 而她笨拙地嗡动嘴唇,时隔多年,念出那三个只存在于记忆里的字。 “孟听舟——” 浓妆艳抹的年轻舞女迎着夜里的风,头一回无所顾忌地大声喊:“我叫孟听舟!” 宋纤凝背对着漫天星河与笙歌长灯,长发被河风扬起,在听见她的声音时轻轻笑起来:“我记住啦!” 她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名姓,变成许许多多人中最不起眼的万分之一。 她庸俗、无知、自私自利,一点也不特别。 可直到遇见宋纤凝,却忽然变得与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或是说,她终于成为了某个人眼里,最最特别的那一个。 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不是鸾娘,也不是卖笑的无名舞女。 她叫孟听舟。 “你们这是在杀人!” 骆元明双目血红,疯狂叫嚣:“你们没有证据,一群疯女人!” “倒也不是没有证据啦。” 宁宁轻咳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某个小小的物件,轻轻一按,便有模糊的影像投映在半空。 画面里衣冠楚楚的男人笑容得意,一字一顿地念:“而我乃鸾城城主,数年来功绩无数,用她们换我的修为,多划算呐。” “多划算呐。” “呐。” “去暖玉阁的时候,那些姑娘为了拜托我们救出朋友,特意把视灵送给我了。” 宁宁说着一扭头,对人群中喊道:“魏灵鸢姑娘,多谢啦!” 有个女孩轻快应了声:“嗳!” “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眼看绳索越来越多、越来越紧,已经缓缓渗进血rou,骆元明连说话也带了哭腔:“我爱你啊!我把什么都给你了,连带着这个山洞里所有的秘密——你怎么忍心!你难道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吗?” “你在说笑吧。” 孟听舟低笑一声,望向他的目光里尽是嫌恶:“人怎么会爱上牲畜呢?” 第83章 “但说那一日, 鸾城上空飞舟浮过,无数居民百姓仰头而望,竟不约而同望见一颗悬于门前的人头!” 惊堂木被狠狠往下一砸, 说书先生讲得红光满面, 舌头像装了电动马达狂甩不止,猛地往喉咙里灌了口水, 又意气风发地继续道: “所有人只当玄虚剑派残害弟子, 殊不知其中暗含玄机——自此开始, 玄虚派浩大且持久的计谋迈开了第一步!” “哈?” 台下有人听懵了:“你之前不是说, 天羡长老虐待门派弟子, 把贺知洲的脑袋拧下来当蹴鞠吗?” “那都是表面,都是浅薄!我们皆是无知凡人,怎能看透各位仙长的想法!” 说书先生的胡子头发在极端激动之下舞来舞去, 语气慷慨激昂:“你们一定意想不到,贺知洲的脑袋之所以会被挂在船上,是因为玄虚派早就察觉到了城主,啊不,骆元明的猫腻,想要通过这个方法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