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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星可不管它,嘴里无限重复龙龙龙龙龙。然而那写着龙的格子只有其他格子一半儿的大小,束星握着狐狸爪子一拨,木制的指针转动起来,过了一会儿,转动的指针便逐渐慢了下来,缓缓经过桃子、蜻蜓最终稳稳停在龙上。 小摊上没有现成的龙,手艺人便又舀起一勺糖浆开始画龙,手腕的角度与力道恰到好处,没有丝毫停顿。束星自知自己运气从来都不怎么样,能转到龙大约是有谁听见了他的那声龙。 轻抚着狐狸柔顺的毛皮,那狐狸又团了起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了。束星正等着自己的糖人画好,顺便观摩糖画。 这种糖是由蔗糖熬的,甜味是淡淡的,没有未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口味,却意外地合束星的口味。不会腻,也不会过分地甜,带着淳朴的味道。 师弟真厉害!柳逐云抬起手想摸摸少年的头顶,得来自家师弟一个斜眼,这才讪讪地放下自己的抬高的手臂。这死孩子,又开始装高人了。 束星接过那条龙,也没舍得吃,就拿着看。结果还没走出这条街呢,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的狐狸抬起头咬了一口,龙尾巴被咬掉了,少年周围的气压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降低。 那狐狸还在吧唧嘴,突然被扔到地上时还没反应过来,糖渣子从尖嘴边儿漏了点。等它反应过来,少年已经一边儿吃着糖人一边儿走出好远。少年的师兄转头,咧嘴嘲讽似的朝它笑了笑,狐狸瞪了回去,迈着四条腿跟上自己饲主的脚步,大尾巴缠着少年脚踝,在他脚边儿打转。 想当初他吃了自家师弟半斤鸭子被冷落了半个月,不知道一条龙尾巴能不能把这狐狸弄走。桃木折扇轻撑下颚,柳逐云眯起眼暗暗想着要不要再多给少年买些吃食,让那狐狸挨个咬一口。 这边儿柳逐云正想着呢,那边儿束星已经走过这条街,往着城西的烟花柳巷走去。束星也不知道城西有些什么,只是想着把扬州城内都逛一逛,不枉此行。所以等柳逐云发现他们走到哪儿的时候,已经晚了。 束星曾听谁吟: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姓名。 他不知这句诗是谁写的,也不知这句诗背后含着多少伤悲感慨。只是从字面意思觉得,能留一个才子十年,那地一定是引人流连忘返的人间仙境。 白天的烟柳巷都是闭门谢客的状态,供姑娘们休息。有些有名或容姿姣好的清倌人会被包下来陪着才子一起在画舫上泛舟,吟诗作对弹琴起舞。 青楼中大部分是卖艺不卖身的女子,也有卖身的,但并不多,大部分是家道中落流落至此的才女。外界自诩君子之人把此地过于妖魔化,以为青楼里便是酒池rou林,夜夜笙歌,倒是种谬误了。 昨夜的雨打湿了楼外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红纱更显深色,里面的灯油早已烧光。每家青楼都有个诗情画意的名字,翠仙居、双鹊楼,听起来更像是画轩棋坊。建的也颇为讲究,和背后的远山与朦胧烟雾交相辉映,偶有丫鬟和小厮进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家宅邸。 城西家家店门禁闭,这条街上也没什么人,对比着城东的港口与城北的繁华街巷,这里倒显得格外冷清了。 柳逐云不好把正在兴头上的师弟劝走,再说自家师弟正在兴头上,他也劝不动。只能默默跟在少年身后,想着现在是早上,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白狐还是在束星脚边儿打转,束星短时间内没打算理它。它现在知道打不过柳逐云,脾气也就好了,不像在高原上的时候,动不动就呲牙。 然而柳逐云今天出门怕是没看过黄历,正想着怎么走岔路赶快离开这里呢,几个穿着锦袍的公子哥儿就相携从红杏楼走出来,许是昨夜耍得太晚,便留在楼里过了一夜。楼里的姑娘派丫鬟送他们到门外,说了句几位公子走好,便把店门关了,倒有些赶人的意味。 为首穿着深蓝色直襟的青年摇摇头,刚转过身。目光最先注意到那穿着道袍,脚边跟着只狐狸的眉目清冷的俊美少年,眼中不由自主划过一分惊艳。 惊艳过后便有些可惜,这样的容貌居然属于一个入了道脱离凡俗的少年。若是这少年没有入道,在这玩乐府邸间怕不知要勾走多少女子芳心,说不定还能共写一段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 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想倒是玷污了那位小道长,他这等俗人,还是别去妄论天道为好。 刚移开视线,便看见跟在少年身后身量欣长的青年,他心头一跳,赶忙恭恭敬敬地唤道:柳公子别来无恙。 其他人一听是柳公子,都纷纷看过去,在看见青年那将近二十年未曾改变过的俊逸容貌后,也赶忙低下头作了个揖,几个人的说话声把这没什么人气儿的街道带活了几分。 这也怪不得他们这样大惊小怪,柳家是商业大家,掌管着一部分的水路和陆路。这年头扬州城里的人跑商,想往哪儿走都得先跟柳家通报声,不管贵重与否,好歹是要交点儿礼物过去。 柳家在四十几年前家业还没有这么大,那一代的柳家有好几个少爷小姐,最为出名的便是面前这位柳大公子柳逐云。柳逐云从小被道门中人看重,带去江南修道,十几年后下山以一个修道之人的身份接手了柳家。 现在当年柳逐云的兄弟姐妹们都已成家,柳逐云还仍是青年模样,作为柳家现任家主,插手了江南各个方面,不得不让其他家忌讳胆寒。 对于这样一个强大,而又精明的商人,其他人都不得不选择避其锋芒。是以和柳家有商业往来的他们遇见柳逐云,都得喊声柳公子。 那几个小辈柳逐云是认识的,不想接手家里的产业,想去考取功名。读了几年书,谁知皇令一下来,说是商贾之子不得入仕,这些公子哥儿便成了这烟柳巷的常客,和歌女舞妓厮混,好像不能入仕便失去了活着的意义般。 柳逐云很是看不起这样的人,此刻打扰了他和自家师弟,柳逐云就更没什么好脸色看了。 那面容俊逸的青年轻轻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那几人也未觉有什么被怠慢之意,论年龄柳逐云是他们的长辈,论家室,柳家是他们最大的合作伙伴,都得小心应着。 那为首之人又朝束星行了个礼,这位想必是柳公子的师弟,面相不凡,颇有仙骨,少年英才,令我辈叹服。 【真啰嗦。】其他人和他讲话都是直来直往,因为比较熟,而番邦是习俗问题,也是直性子,束星对这种弯弯绕绕实在喜欢不起来。 于是少年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也是淡淡的,不敢当。 柳逐云知道自家师弟不喜欢这些凡俗的琐事,又开始装起高人。正想开口找个理由脱身,那穿着灰色衣服的公子便找到机会开口了。他是这几人中最为世故圆滑的人,这些年在扬州靠着一张八面玲珑的嘴倒也混的风生水起。 在下前些日买了艘画舫,正巧最近要随家中走货,留着闲置倒也浪费,在下想着不如把这船赠与柳公子,和小道长一起坐船回江南也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