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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主看起来是个热心肠,在他足足念叨了一分钟后,李贪终于忍无可忍,她抬起头来盯着车主,语气生硬:“谢谢,不需要。” 声音中性,听着低沉,带点磁性。 车主一愣:“女、女的?” 李贪没理,大跨步向前走了。 离家之时,李贪只背了个双肩包,连件行李箱都没拖,这会儿想躲人倒是躲了个轻快。 很多人害怕黑暗,所以许多家庭会给孩子设有门禁时间,试图通过时间限制把危险隔绝在家门外。 但李贪不是。 她从前就是黑暗的一员,现在只不过是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不过她离开得太久,她需要时间来适应。 这才是李贪不叫车的原因,她享受、甚至贪恋在黑暗中肆意漫步的熟悉感。 离开车站,沿途路灯闪烁昏黄的灯光,很少见到汽车,她又路过一片施工工地,碎石路面被偶尔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或者三轮车扬起一片沙土。两边野草丛里虫鸣和发动机突突突的声音此起彼伏。走了很久她才看到一两栋亮灯的房屋,脏兮兮的显示屏上亮着“幸福旅馆”,下面还有一串小字:“50/晚”。 和大城市相差甚远的一切都让李贪感到心安。 白滩是个小地方,李贪从郊区走回城区内也不过只花了两个小时左右。 这个点大多数店面已经关了,但仍然有些深夜营业的大排档,挣着那些喜欢夜间出没人的钱。 在夜晚拉货的男人,站街的女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聚众斗殴砸场子的混混们,围着烧烤摊,酒吧,蝇营狗苟,好不热闹。 孜然香味顺着飘进李贪的胃,勾起她沉寂了一整天的食欲。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了起来。 李贪拿出来时看了一眼,是李光。 她按下接通建。 “安顿好了没?” “没。”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晃?”李光的语气顿时严了下来,随即又意识到什么,突然缓和了些,“算了,我也不好说你什么。你又不让人陈叔送你,偏要自己去白滩……路上小心点,别在外面乱逛,到家给我发条短信。” 李贪挑了个空桌坐下,老板娘把菜单往她面前一拍,差点没把上面附着的一层油给震开。 李贪随意点了几个烤串,眼神示意老板娘可以拿走了。 “我还没吃饭。”李贪漫不经心地跟了句,“估计会很晚。” 还没吃饭,现在吃,吃完找到屋子指不定就第二天天光乍现了,李光明天还要上班,肯定熬不到这个点。 “李贪!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在家有多……” “这里比合县好,很安全,到家给你发消息,你先睡吧。”眼看李光又要发火,李贪迅速掐断了电话。 “咚”的一声,老板娘撬了瓶冰啤摆在她面前,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贪咕噜噜一口气干了半瓶,总算把刚刚升起来的那股烦躁给压了下去。 她有点头疼。 自从来到李家一切都偏离了正常轨道。 刚开始的时候勉强能过下去,毕竟是多年没见的亲人,所有的摩擦和冲突都被愧疚和同情吞没殆尽。 但再多的耐心始终都有被耗尽的一天。 她在合县像野草一样疯长了那么多年,突然被接到一个裁减得当,装饰优雅的园林里,无论是脾气,习惯,乃至生活技能,都和李家格格不入。 更何况那还是个皇家园林。 李贪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接到那个所谓的“家”中,甚至连热水器都不会用。 她无措地站在浴缸里,疯狂怀念从前那个破败不堪,令她作呕的屋子。 李贪连一个普通家庭的生活都难以适应,更别说规矩更多的上流社会了。 于是在经过初期的忍耐和控制之后,她和亲生父母之间只剩下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战。 这个暑假,李光的生意做得如日中天,正想要进军白滩市场,李贪终于忍无可忍。 “我先去白滩帮你看看。”李贪在饭桌上冷不丁地提了一句,“刚好大家也可以冷静一下。” “食不言。”李光根本没听,一记眼刀就扫了过来。 李贪没理:“市场调研,这个你让人教过,老师也说我学得很好,我尽快给你。” “胡闹!” 后面的争执李贪就记不太清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他们不得不妥协在巨大的生活习惯鸿沟里。 没有人指望她能做出个什么东西。 市场调研只是让李贪这个“错误”有一个合理离开的借口。 烧烤陆续上了上来,李贪斜坐背靠桌沿,身体一跨,双肩往下踏,整个人都融在了混混食客中,她的位置视野很好,能把整个烧烤摊一览无遗。 喝酒的,划拳的,爆着粗口,时不时讲两句黄色笑话,站街女在每个桌前来回晃悠,幸运的话能够勾搭上一个解决明天的生活费。 三五成群,吆五喝六,这就是大多数县城夜晚的写照。 这样的环境里落单的不多,李贪很快注意到——也是单人,也是个女孩。 卷发披肩,画着浓妆,夜色模糊侧对着她,看不清五官,妖艳和媚态倒是一览无遗。 李贪打量的时候和不少觊觎的视线打了个照面,目光交汇,又迅速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