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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能呢?”片刻,他笑着含糊一句。 婆娘不晓得这许多,他却再明白不过,若给李十一同旁人牵红线,宋十九怕是要咬下他一块rou来。 涂嫂子见他的反应,心知有隐情,只笑言一句“你当我白说”,便扶着腰杆进了屋。 如此又过了一两月,那日的话也没再提,夏日的热浪同似锦的繁花一样准时,将地板烤得扭扭曲曲的,涂嫂子的肚子似要涨爆的西瓜,坠得她走一步喘三下,也不大能干活了。院子里头应季的瓜果同她的肚子一样长得饱满,水润润的诱人。 李十一的院子也如宋十九所想,开了热热闹闹的夏花,姹紫嫣红簇拥在深浅不一的绿叶里,随风款动便是一团沁人心脾的香云。原本该是枝叶锦绣,人间仙境,李十一却颇有些恼,她握着一卷书坐在院子里纳凉,时不时分神赶一赶萦绕的蚊蝇。 宋十九一面浇花,一面心虚地拿眼瞟她,见她眉头又皱了皱,便将水瓢抖了抖,走到她后边,拿葫芦瓢替她驱赶嗡嗡的飞虫。 李十一抬起一边秤杆子似的眉毛,看了她半晌,转过脸翻了一页书,面无表情低低念了一句《秋夕》。 “轻罗小扇扑流萤。” “什么?”宋十九不解地看向她。 黄木大瓢赶蚊蝇。李十一轻轻一笑。 第44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五) 两三日后,正是天朗气清,涂老幺焖上面,给涂嫂子按水肿的小腿,捏得一脑门儿都是汗,阿音端了鲜荔枝进来,想着涂嫂子吃不得生冷的,便将它搁到一旁,道:“方从冰水里湃过,晾一晾再吃。” 涂嫂子光着小腿,很不好意思,只腼腆笑:“有劳阿音姑娘了。” 阿音俯身瞧了瞧她,啧啧两声心疼得很:“瞧这腿,肿得同萝卜似的,一个指头下去便是一个坑儿。” 涂嫂子摩挲肚子,笑叹:“女人家就是这样,遭罪。”她顿了顿,又道:“我这回算是一遭经历,往后阿音姑娘有了身子,我多少能照料些。” 阿音忙摆手,直起身子抻了抻纤细的腰肢,笑一声:“别,我没这福气。” 涂嫂子不晓得她是做什么营生的,只当她是小姑娘害臊,便甚是慈爱地笑了笑。涂老幺勾着脑袋,也未接话打趣,只另起一行道:“十九呢?一上午没见她。” “我正要同你说,”阿音抱起胳膊,“你一会子得了空,到院儿里来,我有话问你。” 语毕,一扬手捻了几个荔枝,盘核桃似的拢在手里,笑眯眯同涂嫂子招呼一声,这才移步往外头去。 才刚扇了两下风,涂老幺便拉门出来,小臂抹着额头的汗,将裤管子一拉,大喇喇在葡萄架旁的石凳上坐下:“咋了?” 热气打头,打得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十九练功夫两个来月了,半点起色没有,我找你想法子。”阿音剥了一个荔枝,晶莹剔透的果rou映在翻飞的玉手间。 这找他想法子,不过随口一说,丁点未指望他能有什么建树。 知了扯着嗓子直叫唤,涂老幺的脸皱巴巴的,似一只年迈的哈巴狗儿:“成,我想想。” 他不大习惯旁人请他动脑筋,尤其是音大奶奶这样好声好气的,仿佛十分看得起他,令他绞尽脑汁也要提个议。 “想不出来。”脑汁榨个干净,心里的小人敲了敲空荡荡的头骨,梆梆响。 阿音嗤一声,意料之中地将荔枝塞进嘴里,舌头一顶含着,腮帮子鼓得小小的,含糊道:“我问你,上一回她使出法术,是什么境况?” “马耳山,讹兽,咱们要死了。她,”涂老幺掀了掀白马褂,“变形了。” “猪脑子。”阿音撩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那是咱们要死了么?是李十一要死了。” “是,是。”涂老幺忙不迭应声,实在是烈日炎炎令他耳昏眼花,偏偏面前的姑奶奶把着好几个沁爽的荔枝,一个也不给他。 阿音见他眼巴巴地望着,总算递一个出去,循循善诱:“这便是了。常言道‘学海无涯苦作舟’,什么意思?不就是要苦一苦,迫一迫,方激出潜能。她如今日子这样舒坦,哪里来杀人越货之心?咱们不妨将她再搁到那千钧一发的境况里,试一试。” 涂老幺还在想那什么“学海”什么“舟”的,也不晓得是不是这么个用法。参悟一会子,觉着有些道理,便问:“那,谁去刺杀李十一?” 他脑袋杵在脖子上,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都在怯场。 阿音拧着眉头叉腰:“我几时说要杀李十一了?” 涂老幺眨了眨眼。 阿音怒极反笑,“哼”一声将余下的荔枝往桌上一拍,对牛弹琴。 涂老幺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扯住她烦躁乱飞的绢子,将她拉回来,灵光一闪福至心灵:“我有法子,有了。” 阿音斜他一眼,绷着嘴角不置可否。 涂老幺神秘兮兮的,咧嘴笑着抖抖腿:“音大奶奶,您请好儿罢。” 第二日宋十九正午歇,门板被拍得啪啪响,她裹着贴身的绵绸短裙,睡眼惺忪地去开门,却闻一阵疾风,自门槛处被涂老幺同阿音一把架起来,推着她往梳妆台上一压,阿音支着烧红的烫发钎子,面上沁着焦急的薄汗:“了不得了!” 宋十九一惊,涂老幺蹲下将油布包的新皮鞋往她脚上穿:“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