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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书,几步跨出去,很快便消失在门外。在这样的大雪天里,人的视野是很广阔的,大片大片的白色自眼前一直蔓延到天边,显出一种冬日的壮阔来。卫初宴出得门去,便不觉压抑了,只是仍有些懊恼。炭盆很快找到了,里边有炭,只是无火,卫初宴呼出一口白雾,又绕到厨房里找火星去了。 蹲在灶旁,将灰烬下下掩埋的火星放进炭盆,盖在木炭上。为了不让赵寂久等,卫初宴时不时地扇一扇风,只见那红色果真很快便向下方蔓延开了。过了一会儿,脑子灵光一闪,卫初宴忽而停下了扇风的手,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主屋的方向。 方才,赵姑娘是在为她解围么? 大约是的吧,真是不容易,那位赵姑娘一看便不是长于此道的人,因此才会下意识地偏开头吧?她是觉得别扭了吗? 卫初宴细细回忆了一番,而后想起来,自己走出门时,好似看到了那姑娘微红的耳垂。她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懊恼的情绪就淡了,随之而来的则是对赵寂所说的那段话的反思。 赵姑娘说的对,然而她也不是只揪着那几本说农事的书看的呀。卫初宴想起自己屋中那几箱书,又想起自己就着日光苦读的那些日子,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委屈来。 她其实……也并没有玩物丧志呀。 于是小厨房中又有了几声轻叹。 “抱歉啊,我先前没注意。你大约是不习惯这样的寒冷的吧?”将情绪收起来,卫初宴将炭盆放到赵寂跟前,见女孩儿立时伸出手来在盆上晃了晃,显是冷的很了,卫初宴一时又怀疑起刚才自己是否自作多情了。 大约不是解围吧?这姑娘就是觉得冷吧? 若是赵寂知道卫初宴心中所想,大约会气的打她一顿。赵寂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纡尊降贵地迁就人,这人却像个木头一般,连是好是坏都看不明白的。 矜持地烤了一会儿火,期间,有赵寂的婢女战战兢兢地捧了手炉来,赵寂接过去,也没说什么,这令婢女生出一股逃过一劫的狂喜,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卫初宴扫了婢女一眼,看出她的害怕,悄悄打量了赵寂一番,赵寂冷着脸任她看,对那奴婢的心思也一清二楚,这是被她说的那句“有火吗”吓的。在宫中,从来不要不能好好伺候主子的奴才,这人怕回去受罚,然而赵寂却觉得,是她自己不要披风的,也是她先前嫌手炉太累赘而不让带的,又如何能怪罪到这些奴婢身上呢? 她是没想那样做的,可旁人自己要胡思乱想、担惊受怕,难道她还能当着卫初宴的面,说一句“孤赦你们无罪”吗? 赵寂心下顿烦,眉头也蹙起来了,浑身都冒着寒气,挺吓人的。她正要生气地回宫时,却听旁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方才,谢谢赵姑娘指教。” 她往旁边看去,见女人已经褪去了先前的羞窘,高挑的身子立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同她做了个揖,赵寂受过太多人的礼,却没有一次,是卫初宴向她行礼时这样,让她浑身不舒服的。 她敷衍地摆摆手,冷着脸道:“没见过被骂了还高兴的。坐下,这次过来,你还未与我说故事呢。” 又是理所当然的、命令式的语气,卫初宴却很熟悉了,她从善如流地坐下来,想了想,又说起了新的故事。 这时赵寂也不急着回宫了,她听了几句,表情渐渐平静,熟悉她的宫人们都知道,陛下这样,代表心情不错。 故事讲到一半,大门被叩响,原来是一位管事模样的人带着几个小孩子过来了。卫初宴立在大门那里,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和那几人说了些话,待到那名管事递过来几件礼物时,有些拘谨地摆了摆手,微笑着拒绝了。 赵寂立在檐下,头顶上一排的冰棱,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出来,但是,隔着一个院子,她看见那个穿一身朴素冬裙的女子单薄地站在那里,脸上是温婉的笑容,眼睛则清澈的仿佛水洗,一下子,赵寂就又有些不对劲。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卫初宴看,见她拒绝了人家的礼物,转而亲昵地摸了摸那几个孩子的脑袋时,心里又有些不舒服。认识这么久,卫初宴还从未与她这样亲近过。她倒也不是觉得自己还是个需要被人摸脑袋的年纪,然而平日里,卫初宴对着她时好似都有些疏离,两人总像隔着很远的距离一般,别说是类似的触碰了。 哦,方才倒有片刻是离的很近的,卫初宴不是还拿书给她看吗?不过马上就被她“骂”退了。 赵寂抿了抿唇,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名为为懊恼的情绪来。 便在她懊恼的这会儿功夫,卫初宴已见完客了。原本呢,有客人上门,做主人的至少也得将之请进屋中喝杯热茶,然而卫初宴想到赵寂,便没将人往屋中请了。她观赵姑娘身边的守卫总是很森严,大约也不愿意同陌生人相接触吧?看那些护卫的紧张模样,若是她那几个学生被拦下来,她也不惊讶的。 因此,不如在事情还未发生时便阻止了。 卫初宴将人送走,出于礼貌,还立在门外静待了片刻,赵寂在后边望着那个亭亭玉立的女人,看着她干净没有挂饰的耳朵、雪白的脖颈,长长地垂在腰间的乌发,忽然觉得太素净了。 素净的如同一朵没有经过雕琢的莲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