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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面包

    说起印象,谢深得承认他起初对纪嘉芙只是眼熟,他本就极不擅长记忆人脸,任职了小半月挑人回答问题前还要偷瞄花名册,结果脸和名字没对上号,名字序列竟能倒背如流。

    只有教学组一起闲聊时,听到老教师们无意提起,“噢,一班那个纪嘉芙啊,小姑娘生得真好,在学表演是不是?我看呐,以后指不定能进娱乐圈当明星。”

    他听着眉毛蹙起,回想半天,想起每次听写正确拼写里总会被他画下的一个红叉,约摸总在第二行第四个单词上出错,记分册名字后面跟着一只樱桃和一串樱桃梗样“90”的那个女孩子,好像确实生得很好。

    开学那日这座南方城市居然鲜见地下起雪来,以往这时候早该稀稀稠稠落起春雨来,他看满校学生大多仍穿深黑烟灰的棉服,接连着漫成夜里的海,他的黑色大衣再如何深挺俊括就也融成一滴墨,混着别人看不出是哪种他精心挑选的黑。

    “谢老师……谢老师!”有女孩子的声音在后面脆脆地响起来,他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就看见穿着白外套的纪嘉芙,绵绵软软裹成一只小面包。

    她的脸本来就盈盈一小张,被兜帽一圈白绒围得愈发剔透玲珑,显得那双杏眼水润润多情焕着,她鼻尖冻得微微发红,化为雪地里胭脂晕散的一个吻,居然像狐仙,灵得对着吹口气就能呵成团精雾。

    她笑起来就更像狐狸,声音像咬破荔枝,“谢老师好。”

    “哦,”谢深注意到她果然不合校规地涂了口红,染得一双唇说话时就会慢慢吐出玫瑰雾气,他回忆了一下,“纪嘉芙,之前上网课没少落下签到吧。”

    纪嘉芙没想到谢深开学对她说的第一句就是这样无情的揭短,她不自然地岔开话题,“老师,这学期我没有演戏的行程了,会一直在学校上课的。”会一直在学校上您的课的。

    谢深认为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毕竟这已是高叁冲刺阶段,他重新迈起脚步,未看急忙小步追上来的纪嘉芙,“那这学期的听写不会一直得90分了吧?”

    纪嘉芙蓦地紧张起来,生怕谢深发觉自己故意出错好让他多留心她的听写本的拙劣伎俩,手在加绒袖子里紧张攥起,她道,“呃,我尽量。”

    尽量再高密度地出现出现在您眼前又不被看透。

    两人居然走了那么长一段路,纪嘉芙本以为谢深到叁楼办公区就该与她分别,可一路沉默地走到四楼他都未离开,只有对着学生们经过时“谢老师好”“谢老师好久不见啦!”这样的招呼点头示意。

    不愧是那个“最受欢迎老师”奖的得主,纪嘉芙吐吐舌头,心想自己起初还想为他刷票,结果数据猛涨得她只能乖乖投下自己的一天一票。

    啊,赚了赚了,和老师一起走了这么久。

    你们和他打招呼又怎样,我今天和谢老师说了好多话——新学期第一句话就是与我说。

    纪嘉芙心里颇有些自得,可嘴上仍然保持着谨慎,“老师,您不去办公室吗……”没几步都快到他们班教室了?

    谢深站住脚,低头看她的眼神难得带了点奇怪,可说出的话还是清清淡淡,“今天你们班上英语早读,”他抬腕看了看表,“纪嘉芙,你还有两分半迟到。”

    纪嘉芙顿时脸红成煮熟的虾,被白绒圈起活像一个脸色滑稽的年画娃娃,她低着头从谢深眼底飞快地走向教室,脚尖都在发烫。

    谢深步入教室那一刻,本来还闹哄哄讨论假期生活的学生们顿时安静了,或许他们觉得这种动静对他是一种冒犯,都自觉地拿出课本。

    他扫了一眼,人数齐全,狐仙般雪白的纪嘉芙也变成坐在座位上最不起眼的小点,隐没在四十多员发顶之中,他轻轻叩了一下桌面,送给高叁学生开学第一句话,“没有多久大家就要参加高考了,最后这段时间,我们都努力吧。”

    “努力努力”“谢谢老师”的回应声就在下面接续地响起,谢深常常想是否是因为自己太过年轻,才会和学生们的距离感如此微妙,“好了,上早读吧,”他道,教室很快又恢复了凝滞的安静,“早读结束五分钟前我们听写。”

    纪嘉芙面前摊着英语课本,不时抬头偷瞄几眼谢深,密密的单词完全进不了脑子,她想,谢深穿黑大衣可真好看,他该穿成这样踩着雪走来,得是多诗情曼倦的画境——不成不成,万一他冻到呢。

    她想得脸又红起,将手机藏在桌洞里,和Ammo发消息:“我今天做了很丢脸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戒掉使用颜文字的习惯。

    Ammo似乎在忙,久未回复,她翻到他们之前的对话,她坦白爱上老师,Ammo的回信是“这似乎不太好”。

    她就懒得理他了,不太好,我看我们在网上做这种事更不太好——她何尝不知道爱上谢老师不好,不对,不准呢,可就像明明知道是放荡的坏事还与Ammo保持这种联系一样,她戒不掉。

    还好有距离的爱和性都不伤人,她只有一点身体酸涨,心里酸涨罢了,不过,还是快乐占得比较多,这些酸涨在快乐眼前就不必称为风险。

    这样想着,她就又在听写的第二行第四个单词那儿出错,涂黑时还自作聪明地画了一片扭曲的心,刻意地盖住那个正确拼写。

    “我今天做了很丢脸的事。”

    课代表将听写本一摞交给谢深时,他正看到这条消息,怎么还会有这样幼稚的表情,二十岁的人还要像小孩子般涂鸦心情吗。

    他将手机收回兜里,打开第一本开始批阅,英文怎么可以写得这样幼圆,一眼看出那个错,第二行第四个,打叉,“90”被他轻飘飘地落下笔。

    他下意识回看封皮,姓名栏上的汉字也写得笨笨拙拙的,纪嘉芙,哦,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