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苏毓皱起小小的眉头:“什么样?” “我是小顶,”女童指指自己翘翘的小鼻子,“你记得我吗?” 苏毓摇了摇头。 小顶又问:“你生辰八字记得么?” 苏毓戒备地皱起眉:“你为何问我生辰八字?”莫非这小女童其实是妖怪? 小顶道:“那你就说六个字吧。” 苏毓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 小顶张了张嘴,半晌道:“你记得自己几岁么?” 苏毓奶声奶气道:“五岁。” 第81章 亦真亦幻(下) 小顶彻底懵了, 她变成了小娃娃,遇到了师父,师父也变成了小娃娃, 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在冥器纸烛店里打了个瞌睡,连眼前的世界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这是回到师父小时候了?还是他的梦?或者是她自己的梦? 她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怪疼的,不像是在做梦。 一抬眼,发现五岁的小师父正狐疑地盯着她瞧, 哭过的眼皮微肿,眉头微微蹙着, 又黑又大的瞳仁里满是困惑。 小顶瞅了瞅他鼓嘟嘟的腮帮子,吞了口口水, 这么圆这么嫩的师父,真想掐掐看。 但是她忍住了没下手, 万一这真是师父小时候呢?师父那么小心眼, 肯定会记到大的。 她挠了挠脸:“你知道这是哪里么” 苏毓摇了摇头:“阿娘和我坐车来的。” 他在车上昏昏欲睡,只记得颠簸了很久, 似乎比他们去城南的佛寺踏青还久。 “你阿娘呢?”小顶问道。 苏毓如实道:“爹爹骑着马,将阿娘带走了。” “他们为什么把你留在这里?” 苏毓茫然地摇摇头。 “你家住在哪里?” “永兴坊北曲。” “哪个洲哪个城啊?” “桐州靖安城。” 小顶没听过这城池的名字, 肯定是不在十洲内,大约是凡人界的城池。 可是师父亲口对她说过,他出生不久全家都被妖怪害死了,他还在襁褓中就被师祖带回了门派, 是在归藏长大的,怎么眼下又有爹娘,又在凡人界。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你知道归藏派么?”她蹙眉问道。 苏毓摇摇头:“未曾听说过。”眼睫微微垂下来,似乎在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感到不好意思。 小顶想得脑仁疼,干脆不想了,指了指地上沾血的弯刀问他:“这是你的刀?” 苏毓点点头。 “这刀是谁给你的?” “爹爹。” “你爹娘离开时,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苏毓记性虽好,毕竟年纪小,很多事情他不明白,只能按着自己的理解去讲述,小顶只能连猜带蒙,努力拼凑真相。 她毕竟做了半年的人,不是只不谙世事的炉子了,听到他们母子躲在草丛里,被爹爹找到,白光一闪,他阿娘忽然倒在地上睡着了,她便隐约明白了什么,心一点点揪了起来。 苏毓又解开布囊给她看马rou和装着血的水囊。 看见白马的皮毛,他嘴一瘪,眼泪夺眶而出:“爹爹叫我吃阿银的rou,我不想吃。” “阿银是……”小顶嗓子眼发干。 “是我的小马驹,”苏毓泪眼朦胧的大眼睛在烛光里流淌着奇异的光彩,“可漂亮了。” 小顶明白师父为什么会给坐骑螣蛇取这么个名字了——给坐骑取名字,实在不像是他老人家会做的事。 苏毓微露赧色:“可我还不会骑……爹爹说我不吃阿银的rou,就会饿死。” “不会的,”小顶拍拍挎在胳膊上的包袱,“我有吃的,你饿么?” 苏毓刚想点头,忽然想起阿娘说不能向别人讨东西吃,便摇摇头:“我不饿。” 话音刚落,他的小肚子发出一串叽咕声。 他有些害臊,悄悄用手盖住肚子。 他不算个胖娃娃,但小肚子还是圆乎乎的,微微鼓起。 小顶把烛台放在地上,摘下包袱解开,一股rou香弥漫开来。 苏毓没忍住,咽了咽口水,脸颊顿时烧了起来。 小顶听见轻轻的“咕嘟”一声,抬起眼一看,就见烛光里小师父满面通红。 原来师父从小时候起就这么死要面子,她暗忖着,从烧鸡上扯下一条腿递给他:“吃吧师……阿毓。” 苏毓道了声“多谢”,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垫着接过鸡腿,却没有立即吃,小声问:“有盘箸么?” 小顶:“……”就说师父一个土生土长的归藏弟子,哪里来的那么多臭讲究。 “将就一下吧。”她撕下另一条腿,啃了一口给他看。 苏毓有些为难,到底还是抵不住烧鸡的诱惑,垂下眼帘,用指尖撕下一小条rou,放进嘴里,斯斯文文地吃了。 他今日还不曾用过晚膳,已经饿慌了,见小女童大口大口地啃rou很是羡慕,但自小的教养刻在骨子里,还是不好意思狼吞虎咽,撕一片rou,便要用帕子揩一揩指尖,再掖一掖嘴角。 他举止文雅,吃得倒是不慢,不一会儿就把一整条鸡腿吃完了。 小顶没他那么讲究,捡了片落叶蹭蹭手上的,打起包袱背在背上:“走吧,我先带你出林子。” 苏毓把背囊背在肩上,捡起地上的刀,狐疑地瞅着红衣小女童,有些不放心。 他方才亲眼看着她把自己掐得龇牙咧嘴、眼泪汪汪,觉得这小女童有点傻。 况且她比自己还矮呢。 小顶却会错了意:“你是不是害怕?我牵着你走吧。” 说着牵起他的手,别看师父现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小时候也胆小怕黑呀。 小师父的手rou乎乎的,手心很软,虽然小,手指却挺长,比她的大了一圈,她攥紧了些:“不用怕。” 苏毓感觉到她手上的油,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但却没抽出手,任由她牵着。 两人手牵着手在林子里穿行,小顶举着红烛照路,见他小小一个人单手提着刀有些吃力,停下脚步道:“你来拿烛台,我拿刀。” 她的身体虽比他还小,还是把自己当大人。 苏毓却摇摇头,只是趁机松开她的手,换了只手提刀:“我是男儿郎,力气大。”怎么可以让小娘子帮他拿东西呢?阿娘知道定会训他的。 想起阿娘,他的鼻根酸胀起来,吸了吸鼻子,努力憋住泪。 小顶听他声音虽奶气,口吻却极是坚定,暗暗叹了口气,原来师父从小就爱逞强。 她想了想道:“我怕烛蜡淌下来滴在手上,你帮我举着好不好?” 苏毓眨了眨眼,点点头,接过烛台。 小顶又道:“你两只手都满了,不能牵手了,把刀给我。” 说着趁他没回神,把刀接了过去,握住他的手:“走吧。” 苏毓:“……”他好像被骗了。 走了约莫一刻钟,红烛燃得只剩下半根了,小顶忽然停住脚步,拧眉道:“不太对劲。” 她分明按着记忆往林子外走,但树木却越来越密了。 她听师父说过,有些妖魔鬼怪会混进凡人界,占个山头称王称神,胆子小的骗些供奉吃喝,胆子大的兴风作浪、为害一方。 那个所谓的“山神”八成就是这种东西。 “莫不是妖怪出来了?”她忖道。 苏毓身子一僵,手心顿时沁出薄汗。 小顶忙道:“我瞎说的。” 话音未落,林子忽然静下来,草虫、禽鸟和远处山溪潺潺的声音一下子不见了,只有簌簌的风声。 风声越来越大,枝叶飒然作响。 不远处传来“砰砰”的陶器碎裂声,然后是骨头断裂的声音,狼吞虎咽的咀嚼声——显然是那妖怪在享用祭品了。 小顶忙拖着小师父便往相反的方向跑。 谁知那声音非但没有远去,反而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这妖怪一定在林子里施了什么妖法,就像修士设法阵一样,让人逃不出去,只能不停地兜圈子。 就在这时,黑黢黢的树丛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有什么东西向他们走近,不紧不慢地踩着落叶,“嚓嚓”作响。 小顶摘下包袱扔在地上,握紧了刀柄,把苏毓拨到身后,小声道:“你管自己先跑。” 苏毓摇摇头,虽然害怕,但他怎么能让女儿家挡在前面呢。 声音微微打颤:“你跑,我……我来打妖怪……” “你学过刀剑么?”小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