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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每移动一寸,都像针扎了一般疼。 怎么能不痛? 六年前,是他符念自己,亲手毁掉了这里。 符念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一个怪物,天生贪婪邪恶,天生极端疯狂。 孟桓介入他与他师尊之间,他便想杀了孟桓,上余毁掉了他的师尊,他便要毁掉整个上余。 怪物是不会自责愧疚的,只会从杀戮中品尝到快感,符念是怪物,只可惜在他那肮脏不堪的心里还残存着那么一丝理智。 一线渺茫的光芒。 夜深人静时分,当疯狂而血腥的的杀戮消退过后,这丝理智便开始从暗无天日的地窖中爬出来,爬到符念的眼前。 铺天盖地的愧赧与悔恨折磨着他,啮噬着他,那些他捅在别人身上的刀子一刀刀地还了回来,扎进他的血rou中。 他成了一只苟延残喘的困兽,还是永远只能承受痛苦,永无死亡的那种。 顾长言说,要认罪,要想带陌卿走,就得从十里风雨廊一只跪到门楼下。 于是符念转了身。 顾长言见此:“呵,符念,你到底还是……” “顾掌门,我会从十里风雨廊一直跪上来” 沉缓之音落地,顾长言怔愣,一众人瞠目结舌。 坏到骨子里的人是不可能浪子回头的。 符念不可能回头,所以这算什么? 第111章 赎罪 魔头的忏悔是很有看头的,先不论这“忏悔”的真实性,单单去品味这从耀武扬威折辱到尘埃里的趣味,就已经够让人疯狂了。 于是符念前脚刚到十里风雨廊的入口,一众白衣弟子便远远地跟来了。而在绿树掩映的背后,还藏匿着一双双窥探的眼睛。 这些眼睛的主人皆是上余山下附近的镇民、村民。 他们对符念这“恶名”熟稔已久,但从未见过符念的真实面貌,得知符念要跪遍十里风雨廊的消息,一个个皆按捺不住好奇心跑了过来。 苍老的古树下,立着一个墨发散乱,衣襟污浊的男子。 男子脸上一片静默,漂亮的桃花眼沉缓幽深,他往前看,是绵延而上的斑驳廊桥。往左,是上余弟子的鄙夷探寻,往右,是村民的好奇恐惧,往后…… 没有后,他从来就没有后路。 符念站着,面对着面前斑驳廊桥,垂了桀骜的头。 众目睽睽,他最终双膝一折,踏过无数鲜血的双膝,跪了地。 跪地缁尘,跪地伏诛。 这一跪,是野兽拔了爪牙,是懦者鼓起勇气,是愧赧胜了恐惧。 叆叇的天遮了昤昽,阴郁的风掀起林浪。 仲秋寒凉。 旁观者的好奇已经被打压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愕。 “这魔头……竟然跪了……” “是眼花吗?还是这魔头在玩什么把戏?” “谁知道呢?都坏成这样了,跪又有什么用?” 众说纷纭中,符念面色是沉缓的,桃花眼中没有骀荡,入鬓的剑眉失了凌厉。 他在众人的惊愕中一点一点挪着折弯的双膝,坚硬的膝骨碾上木板,挪移向前。 “真是……作孽呐……” 青玉望着跪在廊桥上的人摇头苦笑,他的慨叹是极细极轻的,但顾长言却听到了,轻微的慨叹入耳,他藏在袖中的五指紧攥成拳,攥得指尖微微发白。 似是隐忍。 一步一挪移,进展缓慢,过一炷香时间,符念才跪完了第一座廊桥的一半。 旁观的人见符念确实是认认真真地跪着,并没有耍什么花招。他们胸腔中的惊愕便渐渐平复下来了,转而变得鄙夷起来。 魔头认罪,最开始是会让人惊讶的。 可在那惊讶之后,攒蓄已久的愤恨与嫌恶将占领他们的胸腔。 符念怎么配认罪呢? 他是血族的魔头啊。血族凶恶,他的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的鲜血? 顾长言似是感受到人心所向,募地,他眼底的隐忍散去了,眉眼上挑,拿出掌门特有的风范来:“符念残杀同门,创立夜行渊,罪大恶极,今日跪地十里长廊,众人皆可讨伐,若符念反抗,我必护佑众人!” 大义凛然的言辞。 此语一落,旁观者的双眸旋即一亮。 能够亲手讨伐魔头,谁不激动? 但是他们还是不敢的,万一魔头发起怒来,暴跳如雷怎么办? 正犹疑不定着,一把锃亮的匕首募地从顾长言袖中飞出,匕首迅速上前。 彼时,符念已经快跪到十里风雨廊地尽头,而那把匕首就像长了眼睛一半,到了风雨廊中,倏地降低,狠狠刺入符念的后背中。 伴随着利刃刺入血rou中的声音,符念笔挺的脊背一颤,如同风中摇摆不定的芦苇,他轻微摇晃着,却始终没有弯曲。 是痛的。 破败的衣袖中,符念锋利的手指屈伸,面色却波澜不惊。 他没有回头,并不在意这匕首是谁刺入的。左不过……就是讨债罢了。 “掌门,你——” 青玉望着那把匕首诧然开口,说到一半便被顾长言阴冷的目光怔住了。 “怎么了?符念这个畜生又死不了,我这一刀下去,不过就是为那些死去的同门弟子讨回点宫道罢了!” 泠然的语气,青玉望着长廊尽头的人,喉头攒动,最终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