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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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得左菱舟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你今天是想在宫里待着,还是去我那里?” “我还可以去你那里?” “陛下这几日会比较忙,可能暂时无暇顾及到你,所以你若是觉得在宫里过于沉闷,可以先住在相府。” 左菱舟闻言,立马拉起了纪连幽,“那还等什么,走啊。” 顾玄棠见此,忍不住在心里替当今的圣上默默鞠了一把同情泪,若是周以苛见到她这样,怕是又该心塞了。想到这里,顾玄棠竟忍不住带了些笑意,“那便走吧。” 再回到相府,左菱舟感觉这一天都有些恍恍惚惚,糊里糊涂。她躺在床上,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皇帝有些怪,她想问问顾玄棠,却又觉得若是有必要,顾玄棠会主动告诉自己,他不说,便应当是没有必要的。 左菱舟翻来覆去的想着,最后决定,还是问问吧,以三日为期限,顾玄棠若是自己说了出来,自是最好,若是他不说,她就问问,他们俩现今都是男女朋友了,也应当没有那么多忌讳。她想完这些,这才闭上眼睛睡觉。 时间一晃而过,待到第三日,左菱舟还没来得及问自己的问题,纪连幽就先开口问道,“顾公子,你有找到李郎吗?” 她说完,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低声道,“我有些想他了,所以想见见他。” 顾玄棠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夹菜的手就那么停住了。 他看着还带着小女儿羞涩的纪连幽,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 “你真的想见他吗?”他问。 纪连幽点头,“我这一路以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见到他,我的父亲不在了,以为的哥哥也不是哥哥,就只剩他一个亲人了,所以,我很想见他。尤其是每日里看着你和菱舟,我就更想他了。” 左菱舟闻言,想起了那晚顾玄棠说的话,一时有些难受,看了看纪连幽,又看向顾玄棠。 顾玄棠还是直视着纪连幽,他的神情很是平静,眼里却带了些温柔的怜惜,他慢慢的眨了眨眼,低下了头,缓慢而不忍的开口,“其实,你已经见过他了。” 纪连幽有些惊讶,左菱舟也是一惊,她听见纪连幽不解的问道,“什么叫我已经见过他了?” 是啊,纪连幽一直和她在一起,怎么会已经见过他了,如果见到,又怎么会不告诉自己。 顾玄棠叹了口气,他道,“先吃饭吧。” 可纪连幽哪还吃的下去,连忙说道,“我饱了。” 左菱舟里配合着说道,“我也饱了。” 顾玄棠见此,知道那些他一直想隐瞒的事情,大抵是要藏不住了。他不可能瞒纪连幽一辈子,他们这一路走来,他对纪连幽简直太了解了,她的心里和眼里就只有一个人,她看着那个人,永远不会忘记。所以他不想告诉她那些残忍的事情真相,可是,他也知道,也正因为她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所以,那些他想永远隐瞒的事情,也注定,无法真正的隐瞒。 他想了想,缓缓的开口道,“当年圣上跟着他的父亲周将军反齐的时候,麾下有四名猛将,一个是你们见过的司马行松,还有三个,便是现在已经被贬的杜青双、还在军内的周俊,以及当年死在战场的周礼。” “周礼是圣上的堂弟,虽说是堂弟,可到底只是周家旁系的一支,所以之前与圣上也只逢年过年才相见,感情并不算深厚。他的母亲在他年幼时生了一场病,亡故了。之后,周礼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个老和尚,老和尚见他年纪小又对自己有一锭银子之恩,便收了他为徒,带着他回了自己的寺庙。周礼便在他的身边习了一身武艺,也结实了一些江湖朋友,学了几招江湖技能。” “后来,周将军反齐,周礼也长大了,就回到了周家,在与当今圣上比试完之后,成为了他麾下的一名将军。他们兄弟的感情,是从那个时候才慢慢加深的。在反齐的战争中,周礼出力不小,他轻功很好,又因为之前一直身在江湖,所以脑子十分活泛,有时候,甚至会突发奇想,用一些不算战术的江湖手段去破敌。只是,武将本就是踏着生死线前行,平城山一战,周礼战败,全军歼灭,甚至连圣上也差点死在平城山。千钧一发之际,司马行松出现,救了圣上一命,在乱箭中带着圣上离开了平城山。” “那个时候事态实在太过紧急,以致于司马行松只能确保圣上的安危,待到他稍微缓了过来,去平城山寻找周礼的尸体时,才发现战场早已被清扫,所有战士,尸骨无存。” “那是整个反齐过程中死伤最严重的一次,也是后来所有人都不愿提及的一道伤疤。” 顾玄棠静静的说着,整个人缓缓的沉默了下来。 纪连幽见他沉默,在等了一会儿后,才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要突然和我说这些?”她道,“我又不认识他。” “你认识他。”顾玄棠抬眼她,一双眼里沉着太多太过复杂的情绪,“你不仅认识,你还喜欢他。”他道,“他就是你无意间救起的李慕,也是你们前几天在宫里见到的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周礼这个人吗?我之前在燕府的时候提过的。 第八十五章 安静的天牢内, 灯光有些昏惑,长长的拉出一道寂寥的光影。 周以苛看着牢内的人, 百感交集, 无端生了些烦躁。 “你还来做什么?”说话的是周礼,他穿着简单的囚衣, 靠坐在墙上, 甚至唇角还带了些笑意。“你这个时候, 难道不该去好好的批阅奏折,收拾我给你留下的烂摊子吗?” “你还知道你留下了烂摊子。”周以苛怒道。 周礼低头一笑,“我自己做了什么我当然清楚, 不过,我也没怎么胡来, 有些事情我觉得自己做的还是挺好的, 除了把你的那些重臣, 一个个都贬谪了,其他的, 也没什么了。” “这还没什么, 你还想怎么样,杀了他们, 让大楚在建国初期, 就没有可用之才吗?” “你想多了。”周礼抬眸看他, “我虽说对不起你,偷取了你的胜利果实,可却并没有想颠覆你的王朝, 否则,你哪能现在还站在这里质问我,你早就该去见你父母了。我其实,只是心有不甘罢了,所以才一时冲动,任性了一回。” * “你,你说什么?”纪连幽不敢相信,她看着顾玄棠,一颗心不断的颤抖着,“什么叫,他就是李慕,是我们前几天见到的皇帝?” 顾玄棠看着她,眼里满是不忍,他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却又不得不再次转回头正面着她,困难的开口道:“你难道没有发觉,你们前几天见到的皇帝,与你们上一次见到的皇帝是不一样的吗?” 纪连幽点头,“我和菱舟确实是觉得他那天有些奇怪。” “那不是奇怪,而是因为,你们见到的皇帝,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最开始我们入宫时见到的那个,便是李慕伪装的,上次你们见到的那个,才是真的。” * “任性?”周以苛冷嗤一声,“你的任性就是不顾江山社稷,不顾黎民百姓,拿一己的私欲,为了权力,对自己的兄弟下手?对无辜的朝臣下手!你不觉得你所谓的任性,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吗?” “权力?”周礼看向他,他冷漠的讥讽的笑了一下,“我若是真在乎权力,你也好,你的那些臣子也罢,哪个还能活到现在!我是在乎权力,可是,也没你想的那么在乎。我恨的,是你们的冷漠,是我自己不够重要;我恨的,是我为了你战死沙场,却换不得你的一句怀念;我恨的,是大家平日里称兄道弟,关键时刻,竟然无人帮我收尸;我恨的,是你登基建朝,你们举杯同庆,全然不记得还有我这么一号人。” 周礼冷漠的轻蔑的看着他,“就因为我是周礼,我只是你麾下的武将,我甚至不是那么你最器重的那个,所以,我的死亡无足轻重。若你我身份对调,我是你这样的身份,那么,也就没有人会忘记我了吧。” * “你在胡说什么啊?”纪连幽觉得自己似乎耳朵有些听不太清楚,明明是她都熟悉的字眼,可是听在耳里,却是完全不能理解。“他怎么可以伪装皇帝呢,他是一个秀才啊,他来京城,是为了参加明年的春闱的。” “那是他骗你的。”顾玄棠温柔的说着这最残忍的话,他一字一句,不舍却无奈的说道,“一切都是假的,李慕是假的,进京赶考也是假的,他都只不过是骗你罢了。他是周家旁系的一支,自小也是饱读诗书,后来即便跟着他师父入了江湖,也在他师父所在的寺庙里习了文字,他本就长相清俊,看起来斯文,骗骗你这样的不谙世事天真单纯的少女,总是容易的。你与他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他右手的掌心,是有一层厚厚的茧子的吗?”顾玄棠伸出自己的右手,“然而书生的掌心,哪会有那么厚的茧子。” 纪连幽一下就呆住了。 她看着顾玄棠干净好看的右手,慢慢的,慢慢的,眼里盈起了泪水。 * “所以,你处心积虑潜入行宫,利用我见到你时的惊讶与毫无防备,袭击我,给我下药,将我囚禁起来,然后假扮成我,坐在龙椅上,享受着自己被人瞩目的感觉。” “没错。”周礼大方承认,“你以为假扮一个人很容易吗?若不是我幼时跟着我师父行走江湖,学过易容之术与口技,早就要被你那聪明的丞相发现了。” “你害怕醒之看出你的破绽,所以以我meimei的事情让他离京,打算除之而后快。” 周礼闻言,哈哈哈笑了起来,他笑得酣畅,笑得痛苦,却慢慢在笑意中露出些悲凉,“你说的对。从始至终,我真正动了杀念的只有顾玄棠一人,这世上,聪明人不少,可是既聪明,又胆子大,敢想敢做的人却不多,郑峰、孙莫问、柳傅,或许能看出来我的不合理举动,但是他们不会也不敢猜想那个椅子上是不是换人了?他们只会觉得是帝王通病,登基之后对忠臣的迫害。可是顾玄棠不一样,他永远比别人更加聪敏,他会看出我的破绽,会想办法,把我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所以,他必须死。” “所以你借口让他寻找我meimei,让他去了榕溪,在那里布好了埋伏,想杀了他。” “是啊,不然我怎么做?在京里直接杀了他?还是直接废了他的丞相之位?”周礼轻嘲了一声,“他可是一国之相,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要是死在了京里,或者我废了他,他身后的顾家不会坐视不管,且不说顾家了,就是司马行松也不会不闻不问,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 周礼说到这里,沉默了会儿,许久,才道,“这世上,我最讨厌的便是你、顾玄棠、司马行松三人,你们三个,都是所谓的天之骄子,家世雄厚,又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你们甚至都不需要太过努力,就可以到达别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我死了,你们不会在意,可若是你们三个中哪一个死了,其他人怕是都会记他一辈子吧。” “胡说八道!”周以苛怒道:“在你心中,我们都是什么人?你就是这么看我们的!当时,司马行松救了我,受了伤,之后伤还未愈,就返回去想找你,只是他去的晚了,战场早已被清扫,故此大家才不知道你的尸骸在何处,心有愧疚。正是因为那一战死伤太过惨重,所以事后,大家才不愿提起,害怕徒增伤感!你与大家出生入死一场,也算是兄弟,到头来,竟是如此糊涂,只觉得平日里都是虚情假意吗?” 周以苛恨声质问他,“你只看到自己无人提起,却怎么没看到你们家族现今的荣耀,因着你的缘故,你们家那一支的族人赐万金,赏良田,封爵位!你们家族的所有族人,都以你为荣耀,可你呢,一叶障目,看不清事实,只知道沉浸在自己想象的自怨自艾中,甚至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周礼,不是你错看了我们,是我们这么多人,都错看了你!” * “你说的是真的?”纪连幽缓了许久,才颤抖着开口。 顾玄棠轻轻颔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日,我们在殿内议事,他想让我离京前往乾州,我心知这又是一计,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想要杀我,我感到悲凉,却又不解。我问他,分辨出你们谁才是他的meimei了吗?他说还没有,我觉得奇怪,入宫第一天,他没有分辨出你们谁是他的meimei,就已经很奇怪,更何况这么多日。我一方面担心他是故意不做分辨,另有想法,一方面却又觉得这样子的皇帝,变的太多,不似是我最初认识他。我起了疑心,仔细的观察着他,而后,我看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左菱舟问道。 “一道疤。”顾玄棠轻声道,“一道耳后的疤。” 纪连幽心下一震,她听到顾玄棠说,“我记得那日在燕府,你听到鸿儒客栈大火后,说过李慕的耳后有一道疤。” 纪连幽看着他,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只一双眼睛,蓄着薄薄的泪水。 “我那时心下一惊,我想到我自入京来,一直派人再找李慕,可是却没有丝毫他的消息,我本以为他是还尚未入京,或者死在了鸿儒客栈的大火了。可是那一刻,我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如果,他确实到了京城,只不过,他并不是像给你说的那样准备参加春闱,而是潜入宫中,伪装成皇帝,那么,这种可能存不存在?如果存在,他又是怎么潜入宫中,又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伪装成皇帝,甚至对皇帝的音容相貌都如此了解,他在被你救下之前,倒底是什么身份呢?” “然后,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纪连幽小声道。 “我想起当时在横邬县客栈,我和菱舟把你从赵府带出来时,你说过,你的荷包丢了,那个荷包是你们俩的定情之物。我让顾一走了一趟赵府,去找那个荷包,赵府看管柴房的婆子后来把荷包交了出来,她说自己见荷包好看,就捡了回去,事后你来找,她害怕被管家责骂,就没有说出来,只是也因此,不敢再用这个荷包。顾一去了后,她把荷包给了顾一,顾一带了回来,交到了我的手上,我看到那个荷包,就什么都知道了。” 顾玄棠叹了口气,将那个荷包拿了出来,递给了纪连幽,“这个荷包,是他娘亲临终前给他绣的,还没有绣完就病逝了,所以只有荷花的花瓣,没有叶子。他一直很珍惜,走哪里都带着,却又舍不得用,所以也不见破损。”他后悔而内疚道,“我若是当时,能稍微重视一下这件事情,和你一起去赵府走一趟,或者让你把荷包的样子描述一下,那么,这一路的风波就都不会有,一切,就早就应该结束了。” 纪连幽看着面前的熟悉的失而复得的荷包,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的打在了荷包上。 “这哪能怪你,”她带着哭腔道:“你一直以为他早就死了,又哪能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顾玄棠闻言,不觉有些心酸。 左菱舟连忙拿了手帕递给她,伸手抱住了她。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整个屋子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良久,纪连幽听到顾玄棠缓缓的开口,他问道,“你想见他吗?” 第八十六章 纪连幽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来到天牢, 就像她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宫廷、阴谋扯上关系。 她跟着狱卒,低着头, 一步步走着, 直到狱卒停下,讨好道, “到了。” 她才缓缓的抬起头, 向牢里望去。 周礼听到有人来, 睁开了眼睛,他本以为会是顾玄棠或者周以苛,然而入眼的却是自己未曾料到的人。 他看着面前面容清丽的姑娘, 难得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狱卒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将时间留给他们俩。 纪连幽看着他, 一双眼睛酸涩的厉害, 她克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喉咙发涩的想要开口说话, 却张了张嘴, 发不出任何一个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礼看着她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轻笑了一下, 率先开口道, “我还以为顾玄棠不会这么早把事情真相告诉你呢。” “他瞒得了我一时,总瞒不了我一世。” “如此看来,你们的关系, 倒确实比我想的要好一些。” 纪连幽闻言,竟一下笑开了,她的眼泪瞬时滚落了出来,眼里满是哀伤,她问道,“那你知道我们的关系为何会比你想象的要好一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