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苏屿凝视着她，声音很低：“是吗？”

    听到她不经思考就细数他的优点，他却并没有高兴起来。

    因为，她太坦荡了。

    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坦荡得让他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缱绻，怀念或者试探，目光也是那样坦诚不避讳，就像是在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闲聊一样自然而然。

    她应该是早就忘却了。

    她的暗恋，大概只是她少女时期的一个美好幻想罢。

    这种幻想不具有独特性，加入换成另外一个长得好成绩好爱干净有礼貌的男生，她同样会暗暗喜欢，然后毫不留恋的抛在过去。

    她在他心底留下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让他的情绪至今都还在动荡不安，而他，却只是她的生命中的过客。

    “你还没回答我呢？”

    “因为……”苏屿气息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轻笑着道：“因为是你啊。”

    “什么啊，说了跟没说一样，欺负我这个老实人吗？”闵夏面上故意露出不满的表情，实则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他说得这么模棱两可，八成是早就忘了为什么喜欢她了。

    忘了挺好的，证实他现在的确对她没那个意思了。

    闵夏当然是不会再追问，不过一想到自己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她觉得还是有必要为自己打抱不平，“说起来我蛮冤枉的，撕信就不说了，苏屿，我真的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你的家庭，相反我特别敬佩你母亲，那么坚韧勇敢，把你带大，供你上学，还把你教得这么优秀。她真的很了不起。”

    苏屿眼神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嗓音微哑道：“对不起，是我不该……”

    闵夏连忙打断他：“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人也不是你，你也是受人蒙骗。”

    她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眼，衣着看似简单，其实处处细节都散发着金钱的味道，气质非凡，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穷学生了，语气中不由透出一股欣慰：“早就听说你工作很不错，你和你母亲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苏屿顿了顿，还是道：“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了。”

    ……怎么会这样！闵夏一时失言，心里过意不去再要开口，苏屿冲她摇摇头，温声道：“你不知道这些很正常，不要说什么抱歉的话。”

    所以说，他现在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

    闵夏被弄得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她抿抿唇，下意识里扭过头去看了眼付子航那边，不由自主轻声“诶”了一下。

    车还在原处，人却不在车边了。

    苏屿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这个举动。

    看来，她是真的很在意那个人。

    晚间微风拂过，闵夏脸侧几缕乌黑的发丝被吹得轻轻飘起，正好朝着苏屿的方向，带起一丝柔软的清香。

    苏屿出神了般抬起了手，却在快触碰到发丝的时候陡然顿住，修长的手指瑟缩了一下，垂了下去。

    刚好闵夏回过头来，苏屿恢复了以往的神情，对她道：“别让他等久了，你回去吧。”

    也确实是聊得差不多了，闵夏点点头，“好啊。”想了想，又对他道：“不管当年如何，今天我们也算把误会都解开了，就让这件事儿翻篇吧。”

    苏屿温柔地冲她眨了一下眼睛，道：“嗯，翻篇。”

    “那再见啦！”闵夏笑着冲他挥挥手，转身走了。

    苏屿也转身，走到了没有光线的暗处后才停下，继续看她踩着高跟鞋朝着车边急步走过去，然后拉开车门，纤瘦窈窕的身影没入车里，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苏屿低头无声苦笑，又静立片刻，这才真正地转身离开。

    “你怎么不走啊？是特地留下来等我吗？其实我可以自己打车的。”闵夏边系安全带，边对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的人说：“不过既然你还还在，那我们就赶紧回家吧。对了，在路上可以想想吃什么，等你有时间，我就好好给你整个答谢宴，感谢你帮我这个忙。”

    闵夏从车上拿了一瓶水打开喝，喝了两口才发现不对劲，付子航还趴在那儿。

    “……付先生？？”闵夏惊了，推了推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医院？付先生？付先生？？”

    付子航终于有动静了，但是没有坐起身，而是赌气一样把脸侧向另一边，只给她留个头型完美的后脑勺。

    就是不让她看脸。

    闵夏听到他吐息声似乎有点潮湿哽咽，不由纳闷，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再次伸手扒拉他。

    “怎么了？坐起来我看看。”

    “……”付子航抽了一下鼻子，仍是不动。

    闵夏放下水瓶，这次用上了双手，终于将他给拽起来了。

    付子航终于不再躲，将那张泪水决堤的脸朝向她，委屈巴巴耷拉着嘴角，双眼通红将她直直地盯着。

    闵夏：“……？？？”

    怎么了怎么了谁能来告诉她这是怎么了？？？！黑人问号脸.jgp

    第十章

    付子航哑声问她：“你和他，都说什么了？”

    这个问题让闵夏惊愕。

    所以他这是因为她和苏屿聊了一会儿天就哭了？

    难过？吃醋？

    这不至于吧，两人认识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天啊！这么个大男人就因为这个哭成这样？

    “我就和他说……”闵夏鬼使神差地中途改口了：“我就告诉他，你这个男朋友是为了帮我假扮的呀。”

    闵夏不想这样不清不楚地揣测，所以故意骗他试探一番，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付子航一听，眼泪吧嗒吧嗒流得更凶了，哽咽中充满危机感地追问：“然，然后呢？”

    “然，然后我就回来了啊。”闵夏很坏，故意学他结巴，“不然呢？你觉得会怎样？”

    付子航俊脸上挂着泪珠，神情怔了怔，“你……没有答应和他……”

    “我和他怎么样，你就这么关心？”

    付子航双手捂着脸，胡乱抹了抹眼泪，鼻尖泛红静默片刻，才看着她说：“我不想你和他在一起。”

    闵夏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注视着他须臾，闵夏轻声问：“付先生，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喜欢上我了？”

    话刚落音，就听见付子航用那重重的鼻音嗯了一声，然后泪眼朦胧将她瞅着，“我喜欢你。”

    付子航容易害羞，但告白的时候倒是直接热烈，一点也不遮掩。

    不算苏屿那封都没见着影子的信，闵夏可以说是被第一次当面告白。

    她的反应不是紧张，不是羞涩，而是觉得有点突然。

    可能是她太慢热了，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快节奏。

    不过这要是被欧阳熙知道了，肯定又要痛骂她一顿，毕竟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社会，什么都讲究快，包括相亲。

    不合适就赶紧明说，散了就继续找下家，谁也不耽搁谁。

    针对付子航此时所说的喜欢，闵夏又思索了一下，更倾向于理解为“好感”。

    闵夏抿了抿唇，正色道：“因为相处时间不长，你可能还是不太了解我，其实我这个人很凶的，脾气也很差。”

    付子航摇摇头，长睫湿润，黑瞳水濛濛的，他固执又认真地道：“你没有，你很好的。”

    闵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噗嗤笑了，然后兀自疑惑起来。

    这小子，该不会在欧阳熙那里吃了什么虚假安利吧？

    “你……”付子航还在耿耿于怀：“你没有答应他什么吧？”

    试探完了，闵夏也没必要骗他了，“答应什么呢？就算当时是互相暗恋，十年过去，什么感情都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付子航登时松了口气，嘴里低声道：“可是，也有不管多少年都忘不掉的。”

    闵夏笑：“是吗？那只能说明这个人记性好。”

    付子航偷偷觑她一眼，声音更小了：“也能说明，你的记性不大好。”

    闵夏没太听清，也没加追问了，见他情绪趋于平缓，给他递纸巾，让他擦擦自己满是泪痕的大花脸。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硬把一双狗狗眼哭成了红通通兔子眼，但是长得好看就是了不起，哭得又是可怜又是可爱，像是一只眼睛湿漉漉的软萌大白狗。

    这样的人，让她怎么能相信，他还管理那么大一家公司呢？

    苏屿莫不是在忽悠她呢？

    付子航擦干净脸之后，就开车把她送回了家。

    知道她和苏屿不会有关系之后，这一路上他差点就将“安心多了”几个字写在身上，那双哭过之后格外清亮的黑眸总是在堵车或者等红灯间隙偷偷瞟她。被她抓包之后，就又脸红。

    闵夏有点好笑。

    上楼不一会儿，她收到付子航的消息。

    latte：到家了吗？

    夏夏夏夏你一跳：已经到了。

    latte：好的gtlt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开车还能发消息？想了想闵夏跑到阳台那儿去往下望，这才发现，夜色中，付子航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车正缓缓驶离。

    第二天，闵夏趁着刚完工的空档跑去欧阳熙那里探班。

    她正拍一部古装剧，大夏天的里三层外三层，肩后还披着长发，头上压着沉重的发饰，看着都热。

    而闵夏穿着单薄的夏装，挖着冰淇淋吃，坐在那儿听欧阳熙激情辱骂冯晨曦十分钟。

    欧阳熙越骂火越大，手里的小风扇完全不起作用了，越扇越热，“这个贱女人！当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还真是看不出来啊，私下里这么阴！要是昨晚我去了，当场给她头拧掉！什么东西！”

    闵夏附和地点头，“我也想啊。不过这样做是犯法的，我可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在场有些人会为了顾全颜面什么都不说，但只要有一个人透露出去，同学圈里就基本传遍了。

    现在朋友圈里一半在震惊苏屿这个出了名的高岭之花高中时竟然有喜欢的女生，而且这个女生还是闵夏，另外一半是在内涵冯晨曦。她在别人眼里的印象算是彻底反转了。

    就算冯晨曦根本不在意这些，苏屿对她冰冷态度就足够令她痛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