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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又让他的九弟无法接受。 兄弟俩曾经险些因此决裂。 事情发生在三年前的冬日里。 那年雪特别大,京城里举行了一场冰雕比赛,皇子们也都出宫看热闹。 手工雕刻是谢修的拿手活。 谢夺自己没参赛,带着大伴亲自给七哥铲了一座小山丘的雪,就等着七哥大显身手,让瞧不起他的兄长们开开眼。 谢修也想满足弟弟的期待。 他全神贯注地雕了半个多时辰,凤凰冰雕的雏形,很快引来人群的围观和赞叹。 谢夺得意极了,把几个兄长都拽过来围观。 意外却在这时候发生,有打雪仗的孩童,不小心砸中了谢修的胳膊。 只是松松垮垮的小雪球,砸得也不疼,看似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这个雪球让谢修开始注意到周围追逐打闹的孩子。 转过头,谢修看见不远处,一个孩子压在另一个孩子身上打闹,他脑中一瞬间回闪出被六哥按在地上暴揍的画面。 血液刹那涌向大脑,谢修丢掉了手里的刻刀,抱着脑袋缓缓蹲下,开始大喊大叫。 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老六没来,他怎么也发疯?”被拉来围观的四皇子翻着白眼。 “赶紧送他回宫去,带出来作甚?丢人现眼!”二皇子一脸嫌恶,赶忙打发太监去拉老七。 “吵死了!”十三岁的谢夺忽然暴喝一声,像头炸毛的小狮子,转身迈步上前,抬手猛地一推二皇子:“你闭嘴,七哥就好了,他的冰雕马上要夺魁了,你不许说话!” 二皇子气得脸都白了,从来没有弟弟敢对他这样失礼,但这小兔崽子有父皇偏袒,他权衡再三,没有翻脸,只笑着说自己等着看老七夺魁。 然而奇迹没有发生,谢修的崩溃,一直持续到冰雕比赛结束。 期间谢夺试图抓着他的手,想让他继续雕完凤凰,可惜等到人群都散了,谢修才渐渐恢复镇定。 皇子们也都来打招呼,陆续离开。 “走吧阿夺,哥带你回宫。”恢复正常的谢修,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谢夺神色冰冷看着他:“你答应会好好雕凤凰。” 谢修转头看向自己雕的半成品,回头告诉弟弟:“哥还没雕好,比赛就结束了,明年再来。” 谢夺倔强地别过头。 谢修去拉弟弟的胳膊:“走罢,天晚风凉。” 谢夺一侧身躲开他的手,低声回答:“我不要跟你一起回宫。” “为什么?”谢修神色茫然,可是弟弟没有回答他,默然骑上马,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谢夺回宫后独自躲进自己寝殿里,八皇子都没敢跟他搭话,太监们也不敢出言哄劝。 一直生闷气到天黑,一个太监忽然急慌慌进门,禀报急事。 谢夺听完,立即跳下床,靴子没穿好就冲出院子,牵了马,连夜出宫。 北风呼啸,后晌热热闹闹的城南集市,此刻一片荒凉,数百座冰雕,被大雪盖得看不出原型,昏暗的月光下,像一座座坟冢。 只有远处那座晶莹剔透的凤凰,仍在风雪之中傲然展翼。 原本提着风灯的太监都去周围客栈里取暖了,一盏盏风灯被搁在凤凰周围。 谢修独自站在月光下,用冻僵了的右手,继续雕琢凤凰的羽翼。 听见急促地脚步声接近,谢修警惕地转头看去。 仅仅是月亮的微光,就足以让他辨认出弟弟的身形,谢修兴奋地抬手拂去凤凰背上的雪,转头对弟弟大喊道:“哥很快就雕好了!” 谢夺箭步走来,却没有看凤凰一眼,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风,扬手将谢修裹住,一弯身把他扛上了肩,转身就往客栈冲。 谢夺让客栈掌柜接连搬来五个炭炉,把冻僵了的谢修围在中央。 “还差五根羽毛就雕好了。”谢修汇报工作进度。 “我没想让你雕完它。” 谢修很疑惑:“那你为什么生气?” “我不想再谈这件事 。” 谢修似乎永远无法理解荣誉和尊严的意义,谢夺气呼呼地把热好的药汤倒进碗里,递给谢修。 谢修伸手接碗,手指却一直蜷着,伸展不开。 谢夺一把抓住他的手细看,才发现他手指关节,全都冻裂了口,血都凝固了。 “哐当”一声脆响。 药碗被谢夺砸了。 谢修一缩脖子,无措地注视着突然死死捂住双眼的弟弟,小声问:“你生气了吗?” 谢夺靠屏住呼吸才憋住了哽咽。 谢修紧张地站起身,冻僵的右手弯曲着给弟弟顺毛,许久,他听见弟弟发出低低的嗓音—— “干你老母……” 谢修闻言一惊,不安地劝阻弟弟:“可她是你的母后呀。” 就是从那一天起,谢夺不再试图改变谢修古怪的性格。 他认了。 第71章 从皇子们的谈论中, 韩皎了解到更多端王的症状。 万幸, 谢修的阿斯伯格综合症和创伤应激障碍的症状,区别较为明显。 阿斯伯格综合症属于先天生理缺陷,只能通过长期训练改善,不能治愈,创伤应激障碍却可以通过外界干预,而大幅缓解, 甚至完全治愈。 被六哥殴打这件事本身,未必会给谢修带来巨大的心理创伤, 只是因为这顿殴打和谢修失去乳母的痛苦关联在一起了,过程中的每个记忆片段,都能触发一连串痛苦反应,这才让谢修无法再次接近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