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相认
林熠然看着他在那里无所谓的笑，好像调侃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与他无关的陌生人似的，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太担心，才摆出这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就是这样的罗子林，才更加让人心疼。 “罗子林，你要是不想笑，就别笑了。”林熠然说话间满是苦涩，忍不住起身几步过去，蹲在了罗子林面前，握住了他的手，抬头看着他，“你要是难受，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我没事啊然然，我不难受。”罗子林反握住他的手，嘴角含笑，看不出一丝勉强，“可能以前我还会恨她，怨她，怪她为什么生下我却这么对我，如果不愿意，当初干脆把我打掉就好了。” “你别这么想，谁都不能剥夺你活下来的权利。”林熠然的声音有些急切，他不想让罗子林有这么消极的想法。 “我知道，所以我后来慢慢就想开了，不管她怎么对我，我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可能她觉得我是个累赘，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见林熠然眼神里满是担忧，罗子林轻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所以我真的没有那么难过了，有时候 我甚至还要感谢她把我生下来，如果不是她，我就没有机会认识你了。” 从小到大，自己究竟为什么活着是罗子林常常思考的一个问题，家庭和爱的残缺，还有母亲的毒打，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一点意义都没有，他不是没想过自杀，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毕竟他骨子里还是随罗胜天，有一股子不服输的精神，只不过罗胜天从来不走正道罢了。 在这种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没有误入歧途已经算是好的了，所以他性子冷淡，不愿与人结交也实属正常。早已习惯用冷漠来伪装自己的他，即便有时感到孤独，也只能劝自己，一个人生活挺好的，最起码不用再被伤害。 直到后来，他遇到了林熠然，这个仅凭一个笑容就占据了他整个心脏的人。从那时候起，他好像找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 “我存在的意义，大概就是为了遇见你。”罗子林的目光落在林熠然身上，温柔且深情。 “罗子林……”林熠然感觉自己有好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只是低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所以，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活下去的，再说了，小时候的事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也没那么恨了。”抬起一只手抚了抚林熠然的发顶，不知为何，每次摸他的头，罗子林都觉得莫名的安心。 “嗯，我知道的。”林熠然点点头，没去管他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那你和苏谕远，是怎么认识的？” “他啊……”罗子林的视线从林熠然身上移开，看着虚空中的一个焦点，似是在回忆，又像在发呆，过了好半晌才继续道，“他应该算是我小时候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罗子林被扔到乡下和外公外婆住的时候，也不怎么受待见。虽说老人都喜欢孩子，而且多半都是隔代亲，可毕竟谭梓璐的职业摆在那，况且又是个没结婚的。 老人的思想都很传统，未婚先孕那就是不洁，生下来的孩子就是个没爸的野种，即便再怎么想要孙子，老两口对着罗子林也没什么好脸色。 吃饭的时候不让上桌，并且必须等他们都吃完以后再吃，但一般到那个时候，就不剩什么能吃的东西了，所以饿肚子对于罗子林来说就是家常便饭，要是有哪一天他吃饱了，那才是稀罕事。 有一天晚上，罗子林实在是饿的不行了，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根本睡不着觉，于是悄悄爬起来，见外公外婆睡的正香，便轻手轻脚的溜进了厨房，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结果翻遍了所有地方，最后只找到了半块干的发硬，像石头一样的馒头，咬都咬不动。估计是饿急眼了，罗子林也没管别的，抬手就往嘴里塞。 干硬的馒头要费很大劲才能啃下来一点，也没有水能往下顺，他就只好生咽下去，感觉嗓子都要被划破了，可心里却特别满足，至少肚子没那么饿了，胃也没有那么疼了。 然而，大概是吃的太专注，外婆起夜他都没发现，最后他就被外婆揪着耳朵带到了院子里，手里的馒头也被抢了过来，扔到了院子里的看门狗面前。 “你还真是个野种，啊？！小小年级就学会偷东西了？”夜里两三点钟，外面还是一片寂静，外婆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的声音仿佛能传到千里以外，“这个馒头谁让你吃了？给狗吃也不给你吃知道吗？！是没给你饭吃吗？大晚上的装什么可怜？！” “小小年纪不学好，以后肯定没出息！” “真是跟你妈一样，贱骨头！” 也许是想把所有对谭梓璐的怨恨全都冲罗子林发泄出来，将他当做出气筒，她的话越来越难听，声音也因为愤怒而变得越来越尖锐。被自己的外婆这么辱骂和贬低，即使是再坚强的孩子也难以承受，再加上外婆的谩骂肯定会被左邻右舍听到这一认知，极度的羞耻感让他幼小的心灵蒙上了更厚的一层灰。 后来罗子林被罚站在院子里，一天不准吃饭，本就体弱瘦小的他，再被烈日一晒，差点栽倒在地上，好在被一个调皮翻墙玩的小孩看到，跑过来扶了他一把。 “那个小孩……” “嗯，他就是苏谕远。”罗子林记忆中的那个高自己半个头，有些调皮的小男孩，和现在的苏谕远简直是天差地别，所以一开始他才没把苏谕远和小时候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没想到他小时候那么皮啊，还会翻墙？”没想到苏谕远小时候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林熠然有些好奇，“他是住在你外婆家旁边吗？” “对，当时他是住在他奶奶家。” 苏谕远那天翻墙到隔壁纯属偶然，本来他是想爬到墙上去摘树上的果子，可是没扶稳，身子一偏，就顺着这半面墙滑了下来，好在墙没有多高，他倒也没摔到。顶多衣服蹭上了些许灰尘，拍打一下就掉了，不碍事。 他不小心进了别家的院子，本来想偷偷地趁人不注意溜出去，可还没等转身往门口跑，就看见院子那头的角落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孩，被吓了一跳，搞不懂他为什么站在那里，还没等出声询问，小孩身子就猛地一打晃，骇得他也顾不上溜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小孩跟前，扶住了他。 “然后你们就认识了？” “嗯，我告诉他我叫罗小素，他让我叫他小远哥哥……”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个称呼，罗子林竟然有一些说不上来的羞耻感。 “……”林熠然总觉得像这种桥段，发展下去，怎么看怎么都是两个人日久生情，最后终成眷属啊。 “然然，你别误会，我们两个小时候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而且，我叫他小远，没叫哥哥……”罗子林难得红了耳朵，解释到最后还尴尬地挠了挠头，“之后我们就经常一起玩了，他挺照顾我的，因为我名字比较像女生，小时候长得也偏清秀一点，再加上我的出身问题，经常会被那边很多小孩欺负。” 小孩的世界是没有分寸的，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言行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只知道跟风随大流，别的小孩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所以一旦有个人带头开始欺负罗子林，其他人根本就不需要号召，全都一窝蜂的开始挤兑他，即便他根本就没想和他们有交集。 那些小孩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经常听一些大人骂街，什么污言秽语都有，听多了，自然也能学会一二。什么没爹娘的野种这种嘲讽他身世的，什么娘炮、娘娘腔、恶心人的伪娘这种嘲笑他长相的，应有尽有。 “都是苏谕远替你出头吗？”林熠然恨得牙根痒痒，这种小孩，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出生，塞回去回炉重造都嫌浪费时间。 “嗯，他人，确实挺好的。” 林熠然听到苏谕远被发了好人卡，不禁有点想笑，本来心里还有些别扭，此时也好了很多，甚至想去谢谢苏谕远，在罗子林小的时候愿意帮他一把。不然，那种处处被欺负，还被亲人视若无物的生活，罗子林那么小的年纪，一个人又怎么扛得住。 “那你们怎么又互相不认识了？”对于这一点，林熠然还是有些奇怪的，按理说如果是从小就在一起的玩伴，应该很少会长大后形同陌路吧，除非，“难道你们是后来分开了吗？” “是啊，我在我外婆家住了没多久，那个女人就突然跑来要把我接走。” 那个女人，说的就是谭梓璐，当时她坐着豪车忽然到访，可是把一个村的人都给惊动了，纷纷过来问是不是赚了不少钱要把父母接去城里住，但还是有明眼人一下就看出有问题，冷嘲热讽，说她肯定又是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被某个大老板给包养了。 对于这些言语，谭梓璐从来都不加以理会，她可是在夜总会待了十多年的人，什么脏话恶心人的话没听过，就这些东西，根本伤不了她分毫。再说了，换个角度想，他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当时说了不想跟她走，可那个时候我也才五岁，根本反抗不了，跟着她来的还有几个保镖，直接架着我就带到车上去了。”那个时候，对于罗子林营养不良发育迟缓的小身板来说，保镖就像巨人一样，拎着他就跟拎着个小鸡崽一样，根本无法挣脱，“我甚至都没来得及跟他好好道别。” “这也不能怪你。”林熠然叹了口气，任谁小时候过得那么苦，好不容易有个真心待他的朋友，肯定都不会舍得离开，“那你们两个……” “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了。”自从跟着谭梓璐到了罗家，他更是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过，也就再没其他精力去找那个儿时的玩伴了。 罗子林低垂着头沉默不语，林熠然看着他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寝室里安静了片刻，还是手机振动声先打破了静默的氛围。 “是苏谕远发的消息，问我们准备什么时候走。”林熠然看了看手机，准备起身，然而蹲的时间太长，腿都麻了，他刚动了一下就朝后面倒去。还好罗子林眼疾手快，一下就把他拽了回来。 “慢慢起来，别着急。”扶着林熠然的胳膊，半驾着他，将他带到椅子处坐下，罗子林还特别贴心的帮他按摩了几下腿。 “嘶……别别别……别动，啊，好疼好麻……”林熠然有些受不了的哀嚎出声，感觉腿上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咬，“你让我自己缓一缓，嘶……” 罗子林应着，听话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我怎么回？说一会走？还是和他一起？”林熠然晃了晃手机，征求着他的意见。 “一起走吧，顺便，我想把身份的事告诉他。” “好。”点了点头，林熠然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按了几下，回了个“到点你叫我们，一起走”，接着放下了手机，继续看向罗子林，“你准备怎么和他说，直说吗？” “嗯，直说吧，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而且这么多年，我还没有正经和他说过一声谢谢。” 时间很快划过五点，苏谕远也很准时的发消息过来，告诉他们准备走了。 两人收拾了一番便出了寝室，在门口正好遇到了一起出来，正在锁门的苏谕远和苏嘉言。 “你们还挺快啊？我本来还想让小言再去叫一下你们呢。”苏谕远锁好门，目光在扫过罗子林时停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移开了，但他那一秒几乎无人察觉的停顿，却被一直观察着他的林熠然和罗子林捕捉到了。 罗子林朝林熠然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和苏嘉言走着，自己则抬脚走到了苏谕远面前，看着这个如今比自己矮了半头的人，轻笑出声：“小远，是我，罗小素。”再次说出这个名字，他心里少了些难为情，多了些惆怅与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