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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否认进入“乔伊斯”能给他带来更多、更加优秀的资源,但是他深知自己所欠缺的并不是外在的这些东西,而是另外一些其它的……很难说,艺术上许多东西不能用语言表达。 表演开始。 列队的花车绕场缓行,大象身上披着鲜艳的装饰和成串的铃铛,摇着鼻子上的呼啦圈。小丑抛着彩球,时不时将自己绊一个跟头逗得底下的孩子们哈哈大笑。狮子在鞭子声中跳过火圈,宠物狗立起来像人类一样直立前行,而人类却带着动物的头套在地上匍匐。 这是迷幻的乐园,在陈景焕的眼里是一场滑稽的闹剧。 他百无聊赖坐在座位上,困意袭来,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万花筒里的景象,过分鲜艳却缺少意义。要不是为了陪同窗出来给他meimei过生日,他才不会答应来这种地方,他需要安静,绝对的平和会让他有时间思考更多的东西。 营帐里面坐了太多观众,身边的孩子们一个劲儿的尖叫,每一秒都在争夺着空气中所剩不多的氧气。 就在陈景焕正在思考要不要出去透透气的时候,吵闹的配乐戛然而止,灯光暗下来,场地变为一片黑暗,融入夜色中。身着五颜六色演出服的人和动物悄悄退场,为下一场高空杂技做清场准备。 这是一段很长的空白,孩子们的尖叫逐渐平息,安静中,时不时有一两声咳嗽。就像是一张黑布,遮在每个人眼前,等待掀开的一瞬露出里面的珍宝。这段空白在陈景焕的记忆中是无比清晰的,因为就在灯光再亮起的一瞬间…… 他看见了他生命中的神。 瞳孔骤然收缩,一直在追寻的空虚在那一刻被填满,不,几乎要溢出。 男孩坐在钢琴前,一束柔和的白光打在他的头顶,笼罩在他雪白的头发上。他抬头的一瞬间,透过他紫宝石一般璀璨的双眸,目光仿佛来自天堂,直直穿透了陈景焕的心脏,像天神的弓箭,一经命中,无法抵抗。 他的双唇上被涂抹了一道鲜艳的红色,在他苍白的脸上如此惊艳,是从世间苍凉之地盛开出的玫瑰,花瓣落在无数羽毛铺成的天梯之上。 他的缪斯从此坠落人间。 他听不见钢琴演奏出的快板,也听不见身边同伴的闲聊,耳朵里只剩下一种微妙的鸣叫,叫嚣着在他的大脑中飞舞。千万种灵感如同烟花绽放,缤纷的火花落下,被心底的深渊吞没,回音在低吼,抓住他,抓住他…… 他战栗着起身,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向营帐外面奔去。直到深秋的冷风掀起他的头发,他终于从那种玄妙的感觉中恢复大半,他在营帐外反复踱步,灵感如同泉水涌现。他抓起地上的树枝,在沙砾前蹲下,画下一大串旁人难懂的符号,而他的手腕因为激动一直在抖动,几度抓不住枝条。 “嘿,陈,我们不是说好今天出来就不要再想你那些设计了吗?”同伴们姗姗来迟,看见地上被反复蹂躏的沙土,有些好笑,拍了拍陈景焕的肩膀,“偶尔放松放松更有利于你的创作,相信我。” 陈景焕站起身来,面色平静如常,然而扣住同伴肩膀的手却是用力至极。 “你怎么了,不舒服?” “带我去找马戏团的老板。”他卸了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 马戏团营帐的后面,换下演出服的演员们正帮忙搬运着道具。一只狮子懒洋洋卧在铁笼里打着哈气,爪子不耐烦地拍击笼底,惹得笼子上刮的铁链也跟着摇晃,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一桶生rou被人丢在了地上,沉闷的声音,将另一间小笼子里的男孩吓了一跳。 “你去把狮子喂了。”小丑卸下油彩,是一个长相刻薄的白人,他拿着钥匙打开易澄的笼子,“别想着跑,周围的栅栏可还没拆。” 一旁跟过来的女舞者笑了笑:“你跟他说话,他又听不懂。” 小丑哼了一声:“也是,变异的黄皮猴子。要我说,把他和狮子放一间笼子就够了,说不准他和这帮畜生更聊得来。喂,你能不能动作快点!” 笼子里缩着的男孩手脚并用爬出了笼子,他的手脚沾满了尘土,还有铁锈划出来的一道道暗红色痕迹——只有在表演的时候他们才会把他弄干净。易澄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却知道他们看自己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国度,这里没有人会说中文,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向外界求救。 每天的食物只能将就维持生命,男孩瘦得可怜,两只胳膊用力抬起地上装满生rou的桶,一步一晃向装着狮子的笼子走过去。路过的人看到他的样子,都发出了不那么善意的笑声,还有甚者抬手还要推他一把,说上两句他听不懂的话。 易澄觉得奇怪,明明这些人在表演的时候永远都是笑着的,而表演一旦结束,仿佛立刻变了一个人。他们会围坐在一起数那些钱币,偶尔也会因为这些钱币发生争吵:“小丑”对着自己的“公主”大喊大叫,魔术师推搡自己变出来的“兔子人偶”。 这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地方。 笼中的狮子早已不耐烦,嗅到生rou的血腥味,它蓦地站起身,将脸挤到铁栏之间,张开满是尖牙的大口,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男孩放下大桶,生rou不太新鲜,散发出一股腐败的味道,吸引着苍蝇在上面盘旋。易澄费力举起那个几乎跟他一边高的铁叉,将rou挂在上面,伸到笼子里。狮子毫不客气将rou扯下,一边吞进嘴里大快朵颐,一边晃着尾巴赶走恼人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