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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殿文武被这莫名的变故惊到了,不知圣上突然错乱是为何故,一时间顾不得尊卑,离得近的重臣赶忙上前欲要搀扶。大殿上一片混乱。 “别碰朕!” 复明后满眼所视竟然都是姑苏吴门子弟。 “来人!速速将逆贼斩杀!” 一脚踹开身前的人,吴亥高声呼唤禁卫。殿内慌乱成一团,殿外禁卫不知所以,手起刀落间,又是大片的红。 ...... 等吴亥冷静下来才发现,这里既没有燕燎,也没有什么吴门子弟,有的只是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还温热着,横呈在他面前。 离得远的那些大臣们惶恐失色,跪在地上两股颤颤,谁也不敢吭声。 吴亥惊魂未定,猛地闭上了眼。 而这只是个开始。 自那日起,燕燎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有时是在身边擦肩走过,有时是坐在宫阁檐角,有时是抱着通红的刀远远跟着... 只是每当吴亥想要靠近,那无比真实的人就会拔刀自刎,决绝撒下一团血液,炽烈如火,却烧的吴亥手脚发冷。 接踵而至的是更多已死的人,他们同样会以无比真实地的姿态出现在吴亥眼前。吴亥的记忆跟着这些人,一次又一次重新回到那段不能称之为人生的人生。 他已经登峰造极身临绝顶,却日复一日被这种逼真的虚妄幻境折磨到几欲疯癫,从未得到过真正的宁静。 禁卫不知斩杀了多少“已死的人”,越来越多的尸体被送出宫外,越来越多的大臣看到吴亥温和面貌下突起的暴虐。 这还只是白日。 到了夜晚,整夜整夜卧不能寐。好不容易入睡,又是连篇噩梦。梦里千万支箭矢,射杀的不单单是漠北王燕燎,更是他自己...... 幻境此起彼伏,虚实交织,白天黑夜前仆后继,追咬不放,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试过所有安神醒目的名药,丝毫不见起色,愈演愈坏。 吴亥再也没有心思去扮演一个贤君明主。他已经登临绝顶,万人跪拜仰望他,尊他是天子,敬他是天下第一人,他何必还要披着伪善的皮? 不再粉饰,所有的阴暗破土而出,每当看到幻境,吴亥都会折腾所有美的事物。 他要全天下的人陪着他一起经历苦楚。 于是乱世刚平,又起波澜,满城军伍,满地狼藉。 谁也别想好过。 第二年秋末,狼烟荒诞里,有一鬓白老者走进宫中,突兀出现在了天子眼前。 老者像一阵春风般温润,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出现的,更没有人拦得住他。他走进金殿,走到吴亥面前,用一种让吴亥毛骨悚然的通透目光注视着吴亥。 那时吴亥更分不清虚实,只以为是幻境里的某个死人,冷眼看着他淡漠道:“已经排到朕不记得的人了么。” 老者长叹:“妄由心生,虚实难辨,无中生有,圣上妄症已入膏肓,药石无可医。” 妄? 吴亥薄唇勾起,深幽凤目里带着笑意,问:“什么是妄?” 老者反问:“圣上有何妄?” 金殿上回音寥寥,吴亥一声轻笑,身上泛起的冷意引得两侧宫人跪地,慌不撤地垂下了眼眸。 老者视线落在宫人脸上,慢悠悠收回,又长长叹出一口气。 老者问:“圣上登基两年,可感受过一丝的满足?如今屠戮无数生灵,罄竹难书,又可感受到了一丝满足?” 吴亥冷笑不语,目中毫无波动。 老者又问:“圣上心中空茫,终日活在死人堆里,千般折磨万种苦楚,又为何能坚持到了现在?” 毫无波动的眼眸闪了闪,眸色陡然沉了下去。 老者摇头:“百苦妄为最,你最苦苦在妄而不知,亲手断了妄念,以为得到一切,实则一无所有。” 吴亥问:“你是谁?” 老者不答,他只是叹,带着痛色:“你于一霎之间顿悟,又于一霎之间落回红尘,瞬息弹指,那时便埋下了妄症。” 莫名其妙的老者,莫名其妙的话语,可吴亥偏偏生不出半点不满。这个老者仿佛天生带了一种气质,春风一样和煦。 吴亥懂了:“你是风后传人?龙无且?” 老者颔首应下。 吴亥浅笑:“你徒儿因我而死,你却想来度我吗?” 龙无且摇头:“道不度人,我也只是道中沧海一粟,只是个看客。” “那你为何而来?” “为天下而来。” “你来劝朕向善?” “不,我来劝你看清。” “看清什么?” “变数。” “变数?” “你就是变数。”龙无且又叹:“你曾领悟过握奇之术,真正的握奇秘术。” “那是什么?”吴亥低笑出声,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龙无且面上露出悲悯:“你忘了。你斩断了所有机缘,陷入魔障,这才生了妄症。” “满嘴荒唐言......” 可吴亥好像有些清醒了,他好像被什么点醒,暂时从种种梦魇中脱身,久违地耳清目明起来。 只是唯有一处幻影依然没有消散,站在殿门处,傲然与他对视。 “你为了这一道影子,沉浮在千万鬼影里挣扎。”龙无且指着殿门方向:“你还不知道你所妄为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