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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百里坟场, 那时孤月枕雪。只有他一个活人, 活得生不如死。 “那时我以为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了,为了活下去,我可以利用任何人, 可以做任何事。”吴亥黝黑双眸里没有一丝感情, 他迎着燕燎的目光,淡然道:“只是当年夙愿有二,一是将王上遗骨送回漠北,二是…” 燕燎的视线挪到吴亥染红的袖口。 抓住吴亥手腕摊开手心, 尚未干涸的伤和血露在眼前, 燕燎轻轻摸上,摸到冰冷白皙的手上没有一丝温度,他哑声问:“二是…?” 吴亥反握住燕燎的手, 掌心相叠,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吴亥轻声说:“二是…想见你。” 闻声燕燎浑身微震,相握的手不自觉施了力。 吴亥一哂,他那时是真的想见燕燎啊…… 吴亥那时有多恨燕燎? 恨到再痛再难,乌黑冷井,身中烈毒,悬着一口气也要咬牙活下去。 他那时所思所想,皆是燕燎不死,我也不死。 他想见燕燎。想亲手把燕燎从天云之上拉拽下来,想让燕燎受他所苦,知他所痛,想让燕燎和他一样,终有一天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他利用卑贱不起眼的身份和尚才十五的年纪,利用城中尔虞我诈的权贵矛盾,一步步埋下所有能用的种子。 这很难,险象环生,可对早在漠北就开始韬光养晦的吴亥来说,不过是换了个更严苛的死里求生的场合。 他察悉人心,洞若观火,以命相搏,终究是回来了。 一晃多年,多年里聚少离多,见不得才更知欲,吴亥一点点地积攒着力量,又一点点地妄想着燕燎。 他身上是洗不清的污秽,光鲜亮丽的清贵华表下,尽是暗无天日的浊尘,是数不清的心机手段,还有虚假的温和伪善。 无数日夜里,吴亥以为他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了,冰冷,残酷,黑暗。他以为他可以用一辈子下一场天下棋,去夺九州,去争帝位,去用一生和一个男人疯缠。 直至有一天,他知道了这个男人的秘密,知道他也曾心软纠结过,也曾为难受烦乱过,知道了他所有的喜怒无常皆出有因。 在那一天,吴亥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要了,他所有的恨懑在那一天消散如烟,无比诚实地变成了“想要他”。 想要燕燎,想光明正大地去爱他,想和他相爱相守。 吴 亥摩挲着燕燎指腹的茧,声线喑哑,说的很慢:“向死而生时,我做过很多不堪的事。” 他爱的人明耀灼阳,嫉恶如仇,光风霁月,和黑暗里苟且的他…别如云泥。 燕燎仰头叹了一口气:“上辈子,我到死都没能找到我父王的遗体…” 北境的骗局,香山寺的棺椁,老师雅苑里不翼而飞的牌位… 燕燎忽然在想,吴亥这种不惜冒险回到王宫只为取老师牌位的人,父王对他那样好,他当年在咸安为求自保辱没父王声名时,该是怎样一种难言的悲恨…又是忍受了多少苦难艰辛,才能将父王的遗体带回来… 没等吴亥开口,燕燎突然伸手拉住吴亥,就这么把人拥进了怀里。 燕燎拉得又急又重,吴亥坐在椅上,几乎是埋进了燕燎的腰腹。凤目大睁,咚咚跳着的心脏险些漏了一拍,吴亥欣喜若狂,当即搂上了燕燎的腰。 燕燎抱着吴亥,凶狠责骂他:“你是哪里有毛病吗?这腌臜的畜生窥窃觊觎你,你还要待在姑苏,还要离他那么近?” 只字不提咸安过往,看到吴亥面上复杂黯然的神色都觉难受,燕燎只是紧拥着他,语气更凶狠地继续骂道:“当年为什么不如实告诉我?我能把你吃了不成?还是说这畜生用这些事威胁你留在姑苏?” 吴亥紧扣住燕燎的腰,鼻尖都是独属燕燎的味道,他轻瞌眼眸,忍不住勾起唇角问:“凤留是吃味了吗?” 燕燎正骂着呢,被吴亥这突然一句话给噎到了,等回过神来就更生气了,差点没一巴掌拍到吴亥头上,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住了,变扭道:“我和你说正紧的呢!你又想扯到哪上面?” 吴亥低低笑了两声,手臂又收紧几分,闷声震到燕燎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燕燎忽然觉得这怀抱烫了起来…赶紧把吴亥往椅背上一推,他伸手把吴亥拉起来,拧眉不快说:“姑苏本王收下了,至于你,还不收拾收拾跟我回家!” 跟我回家… 燕燎说,要自己跟他回家… 吴亥紧紧盯着燕燎,盯到燕燎浑身都快不自在,才问:“你要我和你回家,是以什么身份和你回去?” 燕燎:“……” 在灯烛下,燕燎脸庞被缓缓镀了一层薄红。 吴亥长睫微敛,又说:“其实你现在也拿不下姑苏。” 这话落下,引得燕燎神色乍变,柔和的目光又锋利起来。 吴亥起身,从座位往最高最里的金阶走,一直走到吴泓晟的金座旁才停下。 金座两边各有一根金丝楠木盘花柱,吴亥抬手,在其中一根盘花柱上按了按,突突的动静传来,金座后拉开一道暗门,吴亥看了眼燕燎,径自往里走。没一会儿吴亥再出来,手上多了个东西,燕燎看清后发现,这是姑苏国玺。 燕燎静静看着吴亥,吴亥迎着他的目光,淡然说着:“便是凤留攻下临江四城,便是徐少浊拿下临江营,姑苏王城也还没被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