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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这一声轻而软,带着一点委屈和柔弱,可在海连耳中却不亚于是一声炸雷。青年原本还迷瞪地两眼倏地瞪大,他二话不说,起身就要走,小姑娘连忙拉住了他的袖子:“哥……” 都带上了哭腔。 从小就是这样,对方只要来这一招海连就没辙。他知道这次是走不脱了,只好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跟王女殿下一起过来的。”小语指了指上方。 “那下来做什么?” “我……”海语嗫嚅,“想见见你。” “现在见到了就回去吧,”海连跟着看了一眼上方,重复道,“回去吧,你站在这里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我之前送你过去的时候就说了,”女孩纤细的手指还捏着海连的袖子,海连没有勇气去掰开她的指尖,只好想用冷酷的话语让她松手,“以后你不要再叫我哥哥了,海语小姐。” “你叫我什么?!” 海语杏仁似的眼睛里霎时蓄起了一层薄薄水雾,她往前迈了一步用力扬起头,海连几乎无法直视对方的清澈眸光,“你刚刚叫我什么?” “……”海连刚说出口便已经大悔,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于是只能道歉,“抱歉……” “从你把我送到棋盘街之后,你来见我的次数就越来越少,老夫人说是因为你很忙,要忙着赚钱,忙着赚我的嫁妆——可我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嫁妆!从前还住在羊角巷的时候,我坐在门槛上等你回来,虽然肚子是空的,但是心是满的;如今他们教我读书写字了,也不用挨饿了,你看,王女殿下今天才送给我的耳坠,”海语的话说得又快又急,耳垂上那颗小巧柔润的珍珠耳坠也随之微微颤动,就像她此刻颤抖的手指,“我过上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但是我知道总是差了些什么。” 她又往前了一步,海连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垂下的小小脑袋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哥,你不要我了吗?”她小声问道。 海连没法说话了。 meimei捏着他的袖子的力道并不重,他想要挣开几乎不用费吹灰之力,但他做不到,就像他做不到对海语这个问题作出回答。 在母亲死后,海连以为自己能和父亲meimei相依为命,在这异国他乡过上和在泰燕时一样的安逸生活,可没过几年父亲便失踪了,他一个才满十二岁,连少年都称不上的毛头小子,带着一个六岁的丫头,想在久梦城中活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只是想让自己和海语在久梦城这座熔炉中找到一个夹缝生存,光是能吃上饭便已经费尽了力气,所以自己才会在有机会投奔白虎帮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握着刀子走了过去。 他曾经想感谢白虎帮,白虎帮虽然把他当狗使唤,至少给了他一线生机,他靠着一分本能,一把刀子,一条贱命在那些如豺狼猛兽的恶棍中厮杀,硬是给meimei在羊角巷赚到了一件小屋,一条白裙,以及每隔上几天就能吃上一顿的rou。他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总有一天能攒够钱带着海语离开这里,过上安定舒适的生活,可这些希冀与愿景在那天夜里看到那个蜷缩在床脚啜泣的小小身体,和白裙边上那些斑驳血渍的刹那被击得粉碎。 哪怕已经过去了三年,海连的午夜噩梦中依然会见到这一幕。他在污泥中挣扎这么多年,就是想让meimei不要沾染这些,她是他唯一仅剩的亲人,是父亲叮咛嘱咐过千百遍要好好爱护的meimei,可他在meimei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在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早就不正常了,但那夜的负疚感几乎让他从不正常进化成疯狂。 不是不要你,是不能带着你,你跟着我,不会再有任何好事情。你如果生来就是约诺尔夫妇的孩子多好,可以穿好看的衣服,不用饥一顿饱一顿,甚至会有一个比我更好的哥哥。 或者你更早一点出生就好了,不是在海浪的颠簸中担惊受怕,害怕着下一秒就会有海盗射来的贯空火炮,或许这样母亲就不会难产而死,我们一家人可以在久梦城里过和在泰燕时一样的日子,阿娘做的甜汤可好喝啦,真想让你也尝尝。 这些话,海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下一幕即将开场,越来越多的观众视线落在这对僵持的兄妹身上,守在四角的侍者也跃跃欲来问询,海连薄唇抿了又抿,最后道:“现在是第几幕了?” 海语哎了一声,困惑地抬头:“马上第六幕要开始了。” 海连闻言又叹了口气。既然已经错过了奥布里安的成果,再继续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你还要继续看戏吗?” 海语摇摇头:“不看。” “那出去吧,有什么话出去说。”海连的另一只手一点点抬起,慢慢地握住少女的指尖,他低声承诺道,“不会不要你的。” 39. 方停澜现在莫名的有点焦虑。 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跟秦唯玉一唱一和地恭维眼前这个身份高贵的女子,再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地和旁边的仕女们打好关系,能打探一些皇室秘辛便更妙不过,最后便是看准时机成熟独自识趣退场,他这场配角戏就算大功告成,但他现在连第一步都做得马马虎虎,眼风总是忍不住地往栏杆下面转,心思更是不知道飘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