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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年却升告诉他的那些事情,事实自然远不抵说辞简单,可或许是信任使然,姜冬沉一件一件的、毫无保留地全都相信了。所以年却升落至今日的境地,姜冬沉心里也自责的不行。 因为自己的迟钝,一次又一次地放任他陷入危险,以至于现在,那人似乎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姜冬沉就一刻也不敢放松,他生怕年却升正在什么地方受苦,自己去的晚了,就会赶不上见他最后一面。姜冬沉想都不敢想万一年却升在什么地方默默地死去,他十八年的人生结束,姜冬沉要靠什么来度过往下的人生。 年却升希望姜冬沉好好的,他果真就能好好的吗。 年却升十八岁生辰那日,姜冬沉喝了许多许多的酒。 这大约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唯一一次醉成那般,万分失态,躲在屋子里一个人轻声念着年却升的名字,念着念着泣不成声,蹲在墙角里,哭得肩膀都在颤抖。 穆敛敲了好几遍门都没有人应,她唤阿沉也没有人理,一时心急如焚,惊慌失措,叫几个弟子来硬是生生把门撞开了。姜冬沉仍蹲在角落,恍若未闻,头抬也不抬。远远望去,整个人都是混着酒气的颓废和消沉。 看见这一幕穆敛就差点掉下泪来,回头紧握住穆衣的手,颤着声说道:“长姐……今日是阿升的生辰。” 穆衣道:“我知道。” 穆敛道:“他也是我的儿子。” 穆衣轻轻拍着穆敛的肩,温声道:“我知道,敛儿,我知道。” 姜冬沉固然话少,固然平淡,就连小时候落水受过极大的惊悸,再醒来也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转头问只高过床一点儿的姜鹜:“我睡了多久。” 永远是不露山不露水,宠辱不惊,坐怀不乱,何曾如此失魂落魄地蹲在角落,抱着双膝哭得不成样子。 良久,姜冬沉忽然起身,带着满脸交错的泪痕向门边走来,始终低着头,直到门边才发现这里站了两个人,堪堪抬眼对上穆敛的目光,向两人行礼道:“母亲。” 穆衣道:“冬沉,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姜冬沉目光晃了晃,垂下眼道:“我去找他。” 穆衣温声道:“天已经黑透了,明天再去好不好?” 穆敛道:“让他去。” 穆衣和姜冬沉一同看向穆敛,穆敛从袖中取出手绢,为姜冬沉擦拭脸上的泪,忍着眼泪轻声道:“御剑的话稍慢一点,你喝了酒,又才哭过,风吹着脸会疼,明白?” 才擦净的脸,又有一颗泪珠滑落下来。 穆敛收回手,抿抿唇,轻声问道:“阿沉,还回家吗?” 姜冬沉低下头道:“过节或者我们家人生辰的时候……我会回来。” 穆敛点头,垂下眼道:“好。” 轻叹了口气,又拍拍姜冬沉的肩道:“路上小心,去吧。” 姜冬沉怔怔地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转身跪了下来,衣袖纷然而落,他唤道:“母亲。” 穆敛强忍着泪,没去扶他,问道:“什么事?” 姜冬沉行过大礼,分明道:“冬沉不孝。” 穆敛道:“你既知自己不孝,就好生把阿升找回来,带到我面前。我要我的两个儿子完完整整地回到我身边,你才算对得起我。” 姜冬沉落下泪来,却正色道:“冬沉知道。” 穆敛不再多看他一眼,背过身去,轻声道:“你走吧。” 姜冬沉转身,召东南枝出鞘,后退了两步道:“冬沉告辞。” 继而转身上剑,一晃之间,白衣广袖飘然而起。等穆敛再回头的时候,那人已经消失在皎皎月色之中了。 姜冬沉的酒并没有醒,他也知道大晚上的自己哪也去不了。过了约半个时辰,穆敛向穆衣道:“走吧,长姐,我们去千欢渡看看他。” 于是这两位女子,召出许久未动用过的长剑,玲珑出鞘,轻盈一跃踏上剑刃,如同梁上燕俯身飞落,在水面上轻轻一点。 在一个明朗的月夜,见到两位倾城女子纱衣缦回御剑行空,剑刃闪着微光,穿入云间,遥遥化为一个澄澈的小点,应是很美的风景。 可以她们出行的目的,却看不见有什么美好的前景。 当落在随君湖与他们的房子之间时,姜冬沉强压依旧的思念就再也藏不住了。 他们有过许多稀松平常的夜晚,都是这样明朗的月夜,姜冬沉坐在书案边看书,年却升躺在床上逗猫,有时两个人很久都没有一句交流,各自心绪平静地做自己的事。姜冬沉看书向来是很认真的,年却升就做不到心无旁骛,永远都不知道他在心里想着什么,有时就突然来那么一句:“哥哥过来让我亲亲。” 要不就是“哥哥过来让我抱抱。” 年却升睡觉容易做梦,做噩梦了醒来就闷闷不乐的,做个开心的梦醒来就拉着姜冬沉讲个不停。但更多的时候,是梦见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然后姜冬沉就在半夜或清晨一脸懵地被亲醒,然后和他莫名其妙地抱在一起。接着年却升把他的梦重演一遍,演完了就蒙起被子接着睡。一般来说这样的日子,一天也就能吃中午和晚上两顿饭。 做这样的梦也很好,姜冬沉像,人要是活的压抑,连梦都不会做的。更何况他是少年人,血气未定,那种心思燥一点也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