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页
认清老乞丐面目又脱口喊出声的,却偏偏是顺儿。 一时间整个财神府的人都头痛了起来。 经过县太爷和顺儿两张嘴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众人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只说那陈滩辖区窄小且治安优良,县衙里除了个县太爷,只有一个哑巴捕快——当日财神府房产争夺一案,算得上是陈滩百年一遇的大案子了。哑巴捕快打小没出过陈滩,县太爷怕他出去被人欺负——于是收了双方证据北上京城去核验真伪的差事,无论如何也只能自己来做。 这一去近两个月,路上辛苦不提,回程时还把贴身的钱囊和官印弄丢了,不得已流落至沿街乞讨的地步……甚至走着走着走偏了路,拐到了东边的姑苏城。 捡到顺儿就是在姑苏的事——再说顺儿逃出了林府流落在街头,有日被小混混欺负,幸得花大小姐相救,从花大小姐口中得知:少爷去了成都开馆子。这成都距金陵天高路远,顺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却就决定要去成都投奔少爷了……可从小也没出过金陵城,又不敢与生人打交道,这一路混混沌沌地,也一并摸瞎寻到了姑苏城去。 这沦落为乞丐的一老一少,于姑苏城下相遇,结了个伴儿认了个义父义子,讨来食物对分,寻着屋檐一同躲;一起望西边走,却在烟塘附近的山里迷了路失散了开来。 自此相别后,顺儿就遇到了陈逆;而烟塘又算是自己的辖区,县太爷也就一路寻着回了陈滩来……行路波折,见到女儿后欣喜不已又实在饥饿——抢烧鱼和揪着胖姑的胳膊不肯放的行为,就有了解释。 爷儿俩相见分外亲切,抱在一处哭了好久,倒是胖姑瘦娘晾在一边呆住了。 好容易才将顺儿从自己爹怀里拉开来,两女第一次如此同仇敌忾站到了一处儿去,尖酸刻薄道:“出去了一趟还捡了个小子回来?”两人言语间的酸楚如出一辙:“捡个小子能怎么样,可没料到人家是个二尾子吧。” 顺儿先是愣了一下,却见陈逆上前一步:“你们怎么说话?” “呦——来护小女婿儿?……还是小媳妇儿?”两姐妹牙尖嘴利的步调一致。 陈逆气得涨红了脸,可人家说的也是实话,又不能怎地。 林瑯见了这场面有些讪然地打了个圆场:“——那什么……县太爷回来是好事,先回家收拾整理一下吧……这些日子以来路途奔波得累人,好生休息了再说别的。”说完便揪着顺儿的后领子把张牙舞爪准备和两姐妹吵架的小孩儿给拎回了馆子了。 唐玉树也揽过拗在原地对两姐妹怒目而视的陈逆的肩膀,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拉回去。 县太爷头痛不已,自是与胖姑瘦娘一处回了家,不再赘述。 且说中午那一场乌龙过后,馆子里的气氛沉闷的紧。 当事的两个小孩子情绪不好也对,两目睹了这一切的两个掌柜都心里有些疲乏。 闷声洗碗的时候,林瑯突然走了进来。陈逆这个孩子礼数向来没有差池,见他进来立刻站起身:“林大恩人,怎地不休息休息……” “没心思。”林瑯关上了门:“知道怕了吗?” “怕什么?”陈逆不明白。 “怕人家口舌。” “……”顿了片刻,还是笃定道:“不怕。” “真不怕吗?——这才是个开头儿,往后的日子长远着呢,能扛?” “能。”陈逆继续埋头洗碗,脸上的执拗表情却冥顽得可爱:“任她们怎么说去吧,横竖不是和她们过日子,被讥笑几句又不疼不痒的。” “你不疼不痒,那顺儿呢?” “他……!”话接得快,可续下去的底气却完全没有:“……我不知道。” 林瑯看着他表情,心头几分酸楚又几分羡慕,偷偷瞥了唐玉树一眼,他在另一边默默地收拾着灶台。收回眼神,林瑯道:“那你若是扛得住,顺儿那边自不用你担心——那家伙从小跟我到大的,别的我不知道,忠心是有的——认准了的人,他是万万舍不得放开的。”一面说着一面撸起袖子:“怕你听了别人的闲话,遭不住就不要他了,跟我那儿哭了好久——碗放下我来洗,你去哄哄。” 动不动就大动作——立刻又不住地鞠了好几个躬,咬着牙关跑出了后厨去找顺儿了。 陈逆走后,后厨里就剩唐玉树与自己两个人了。 气氛沉闷了许久,林瑯心里的算盘打来打去打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唐玉树突然冒失地开了口:“我也不怕!” “……”林瑯回过头,那人两条眉毛拧着,睁着一双眼站在原地瞅自己。 林瑯没忍住笑了一声:“你不怕什么?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 唐玉树又结巴了:“我我……我是说我要是……要是……这么回事儿……我也不怕。” “哦。”林瑯知道他想说什么,又觉得嘴笨说不出来的他有些好笑,只用一句“闭嘴吧你!”搪塞了他过去。 这个傻子真要说出点儿什么话来,林瑯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容面对。 酉时过半的时候,县衙里派了人来传唤,说是要结“房产争夺案”。 接到通知的林瑯与唐玉树两厢对望,傻笑了半晌:“几乎忘记还有这回事儿了。” 简陋的公堂上。 礼节性地自报家门:“小人林瑯,表字庭之,金陵人士。继承下外祖父陈氏所赠、陈滩镇别院一间,慈别院位于陈滩七十二户。”陈述完毕,作揖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