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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钱银子一坛呢——这叫花雕,是江南特色。” 唐玉树心疼得紧:“太贵了太贵了,你这人不会过日子。” “我是不会,但好歹会做人——你都用这么好吃的火锅招待我了,三坛花雕我还是请得起的。” 话题至此,唐玉树夹了一片rou,闲聊道:“你家里那么有钱,做啥子要来出来受罪?” 林瑯盯着锅里刚煮下的火腿移不开眼睛,只是冷哼一声,苦笑道:“过得舒服的话,你以为我愿意跑出来啊——被我爹赶出来的!” “赶出来的?” “对啊……不想娶美娇娘,不想从仕当官,不想听他安排我的生活——那你呢?人人都说锦官城安逸闲适,你怎么也大老远跑来这地儿?” “我啊……”唐玉树也苦笑了起来:“我答应要带meimei来的……”说罢,想起什么似的:“你读过书,识得字,我想求你一件事儿!”说完,就睁着乌黑的眼睛,满抱期待地看着林瑯。 吃人的嘴软,林瑯嚼着rou:“什么事?” “帮我写三个字!”说完唐玉树起身跑回厢房里拿出一罐早已研好的朱墨、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毫尖都已脱落的笔、和一块裹着布的东西,摊在林瑯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写——唐、青、秧,唐青秧——好写吗?” 哦,原来那日他大清早锯来锯去的木板便是做这个用的…… “好写吗?”这个问题确实是不识字的人才问得出来的蠢话。 林瑯听罢本想取笑唐玉树,抬眼却见他的笑里有几分谄媚,小心翼翼地生怕被拒绝一般。锅底的烧炭发出红色的光,落在唐玉树乌黑的眼底,发出亮晶晶的光。 那瞬间脑林瑯海里走过了诸多画面。 ——“她那么喜欢江南……” ——“她以为江南人们性情如水,她还说江南少年温柔可人……” ——“她断然不知道我在江南——被人骗工钱,被人抢房子……” 林瑯放下筷子:“成——” 回到厢房从自己行囊中摸出一支舅舅送的,从没舍得用过的雕花玉杆狼毫。 其实唐玉树不识字,可那掺了金粉的朱墨一笔一划在木牌上扎扎实实地落笔,唐玉树觉得格外好看。 许是一坛下肚有几分醉意了,只见唐玉树望着牌子反复啰里啰嗦道:“记住了——这个帮你写了名字的哥哥叫林瑯。” 林瑯看着有些鼻酸,只得硬咳了一声:“喂——碳火不够了吧!” ——“我去加!”唐玉树将木牌仔仔细细地收好,殷勤地添起了碳。 足足吃了有一个时辰,林瑯意犹未尽,可肚子早已撑得难受。 酒坛也空了。没料到这个大老粗居然酒量差的出奇,早在那厢把舌头打了结,满口囔囔着的是林瑯完全听不懂的蜀地乡音。 直到被林瑯拖拽回西厢房时还对着四周一通乱指,满口卮言着什么“月亮咋子歪了花花咋子斜了……” “闭嘴,哪里来的花花!” 吃力地打发唐玉树睡下,林瑯才回了东厢房。 洗漱完毕关起门,林瑯钻进被窝。 ……或许真的是朝廷弄错了。林瑯想:那家伙怎么看都不像个骗子。 ——“怪可怜的……” 看着比自己大不了两三岁,可老天爷却并不公平:自己在画舫上吟诗作对的年纪,他却在城墙下浴血厮杀;自己只是偶感风寒于是整个林府便乱作一团时,他却忍着无眼刀□□出的伤口照顾年幼的meimei——成都战火,金陵不闻;一方狼烟四起饿殍遍野,一方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林瑯深深叹了一口气。 火锅的余辣尚在自己舌尖上耀武扬威,一本满足的心情此刻却渐渐莫名地低落了起来。 林瑯一直记得那日是十月十五。 子时初晴半日的天色又被浓云薄雾包裹了起来。迎来了最后一场秋雨,陈滩准备入冬了。 雨声在寅时把林瑯吵醒后,迷迷糊糊之间只觉身下一片冰凉。 吓了一跳便迅速清醒了过来。林瑯第一反应是……自己喝多尿床了? 冷静下来才发现,床铺的正上方,椽子哒哒地往下漏着雨水,导致被子吸饱了冰雨,沉重地黏在了身上。 林瑯恼怒又无奈,只得爬起来换了一件干净的里衣。望着泡水的被窝,酒劲也早已散去了七八分。傻站在床头瑟瑟发抖了片刻,林瑯跑出了东厢房。 “叩叩叩”——“唐玉树!” 迷蒙的声音传了出来:“啥子事?” “我……” 唐玉树拉开了门,光着膀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把站在雨中的林瑯放进了屋子里:“啥子嘛?” “我冷……” “不是给你找到被子了吗?” “房顶又漏雨了……” 一边抱怨着一边向唐玉树的床上瞟了一眼,只见那床厚实的被子摊着,光是看着就感觉一团暖和。林瑯开价道:“二十文,买你那床被子!” 唐玉树打着哈欠:“不卖。” “五十文。” “不卖。” “五钱银子!你剪一半给我。”林瑯咬着牙关开出了天价。 “不剪……这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林瑯不依不饶:“可你这被子长得离奇啊!” “我娘说娶了媳妇儿能一起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