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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糖无法想象这五十年来,它是怎么待在这孤零零的水池里。 这水池狭窄而昏暗,是给它带来死亡的地方,肯定成为它挥之不去的阴影。 可它死后仍是不能离开这里。 它可能会一次次地浮出水面,用圆溜溜的黑眼睛瞅着这世界,看一看有没有人前来。或许会沉入冰冷的水池,一觉睡上好久好久,让自己梦到那片它未曾去过的蔚蓝色海洋。 自由美好的海洋与它身处的小水池,几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季糖心一沉,双手紧紧地攥住扶梯,想要继续往下爬。 这池子比他想象中的深,谁也不知道他还需要爬多久。 就在他爬到一半之时,年老的铁质扶梯早已被水浸得破损不已,他稍稍一用力,便传来咯吱咯吱的断裂声,在漆黑的水内显得异常沉闷骇人! 没等季糖反应过来,扶梯一瞬间地整个在水中断裂,猛地向季糖那边砸去。 他懵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扶梯推到水中央。 水中央四周距离墙壁也要有五六米,而且水流异常得急,一个劲地把季糖冲向水池最深处。 季糖浑身被冰冷肮脏的池水紧裹,身体很冰冷,瞳孔也随之微缩。 梯子断开了,他无法从这爬出去。 这水池起码有五六米深,而且水流急,没有光,他也无法凭着人力游出去。 而且他现在不断地被往下冲,谁也不知道会被冲到什么样的地方。 季糖不小心在水内咳了一声,鼻腔灌入一大口水。就在体内氧气即将耗尽之时,他突然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有力的大手护住了他。 他转过头,看见傅临山熟悉的面庞。 男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这么跳进水里去找季糖。 他没有说任何话,紧紧地抱着季糖,迅速将季糖往水面带。他像一堵墙,将季糖紧紧地护住。 他生前是军人,打过不少水仗,甚至横跨游过大江。没用半分钟,季糖便被他抱到岸上。 季糖坐在岸边的小石凳上,不断地喘粗气。 所有厉鬼都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想要照顾季糖。有的厉鬼试图把自己的衣服给湿透的季糖穿,有的想用自身的体温将季糖抱得暖和一点。 “不用啦,谢谢大家。” 他有点不好意思,慢吞吞地站起身,然后找到自己的外套披上,等他慢慢缓过劲后,他这才想起他目前只穿了一条泳裤…… 而且,他之前换泳裤时,是在厉鬼面前换的。之前他实在太想下水看看,完全没顾忌这么多。 季糖:“…………” 光线这么暗。 厉鬼们应该什么都没看见。 肯定什么都没看见。 一百分之一百没看见。 季糖信誓旦旦地安慰自己。 半晌后,他瞅着眼前黑里咕咚的池水,轻叹口气。 水池很深。 他凭着自己的力量,也无法下潜去找到小鲸鱼。 季糖将视线投向包围在他身边的厉鬼物件们。就在他想随机抓一个厉鬼下水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 “谢立……?” 谢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 年轻的音乐家瞥一眼白皙少年,俯身,靠在季糖耳边,任由自己的冰冷的气息将季糖的耳垂染红。 他的声音很低。 “嘘,季糖,你听。水底有声音。” 谢立恢复听力之后,或许是因为音乐家这个职业,听力比普通厉鬼灵敏得很。 季糖愣住,细细地聆听起周边的声音。 废弃饲养园很安静,甚至连虫子和树叶的窸窣声都没有。水池深处倒发出一些很隐秘的响声。 那是水声。 水底似乎有一个庞然大物想要往上游,海水不断地被挪动的它压在身下,发出咕咚咕咚的流水声。 季糖猛然怔住,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 那头小鲸鱼宝宝……出来了? 鲸鱼不同于身为猫的果果。季糖从没接触过鲸鱼,无法想象小鲸鱼的内心世界。 更无法想象出身这么悲惨的它,现在究竟变成什么模样。 它还想去看一眼大海吗? 季糖站在水池边缘,静静地等待。 咕咚咕咚的水声越发越响亮,最后变成一种剧烈的颤动声,几乎要将整个水池挤碎。 这个水池对它来说,实在是太小了。它稍稍一翻身,都能碰到墙壁发出震动声。 季糖等候片刻,终于看见水面泛起重重的波澜。 随即,他看见水面逐渐露出半个圆滚滚的灰色脑袋。这脑袋真的很大,几乎占满一整个水池。 脑袋上有一个小小圆圆的小喷水孔。 “小鲸鱼?”季糖愣住,随即他瞳孔一缩。 他借着手机灯光,看清这脑袋的模样。 光滑的鲸鱼皮肤,布满触目惊心的鞭打痕迹。宛若一条条深浅不一的长长沟壑。在细嫩的幼崽皮肤上显得很刺眼。小鲸鱼只露出了半个脑袋,它慢吞吞地继续挪动,将一整个脑袋露出来。 它的动作很慢很温柔,很努力地别让自己再发出磕碰墙壁的声音,以免吵到人类。 它彻底露出自己的脑袋。 季糖第一次看见它的眼睛。 它的眼睛很大很圆,有人类的脑袋这么大。它眼眸里所蕴含的情绪也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尖锐的情绪,只有如溪流般的平和与温柔,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季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