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两个人的痛苦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四日,我们达到了西安。 冬天的西安,真的很美,千年古都之名,并非虚得;虽然历经沧桑巨变,仍旧不改其风,虽然远远不及极盛之时那大唐国都的盛况,但是依旧是我华夏重镇。 华清池犹然如此。 传说中唐明皇李隆基和贵妃杨玉环流连忘返,定下生生世世之约的华清池,如今,物是人非。 “昔年唐明皇和杨贵妃在此定下生生世世永不相弃之约的时候,是否会想到数年以后的马嵬坡之局?唐明皇是否会想到他亲自下令绞死杨贵妃的结局?世事难料啊!”一行多人陪同校长共游华清池美景,校长不由大发感慨。 “校长想得太远了,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想它作甚?”陈诚将军笑着回答校长,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和这个军校的老前辈见面。刚刚见面之时,陈诚将军还揶揄我,向我挑战。 卫立煌将军也在一旁应和:“那是那是,一千多年了,大唐早已不复存在,委员长何必想这些过往之事呢?”卫立煌将军是一名坚定抗日的将军,我很是尊敬他。 校长笑了笑,自嘲般的说道:“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容易怀古伤今,尤其是这样一个悲情的景点,哪能不感慨呢?呵呵,老了,老了!” 张学良在一旁说道:“委员长春秋鼎盛,我们还等着委员长领导我们共同抗日呢!” 我看了一眼张学良,他还是不放弃那幼稚的主张,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当初的我一般。 随行众人纷纷附和张学良的话。 校长摆摆手:“这个时候的确是不应该说这些话,辞修,立煌,吩咐你们的事情准备好了吗?” 陈诚将军说道:“已经按校长的吩咐准备着了,随时都可以进兵。” 张学良和身边的杨虎城齐齐一愣,张学良随即开口问道:“委员长,什么进兵?是要我等北上抗日吗?” 校长停下了脚步:“汉卿,虎城,你们二人必须要做一个选择,要么,东北军西北军一起进兵,打完最后一战;要么,东北军调福建,西北军调安徽,最后一战由中央军完成!你们自己选吧!” 张学良和杨虎城二人大惊失色,张学良连忙说道:“委员长,这是为何?”杨虎城更是焦急:“委员长,这是不是太过cao之过急了,此事尚需从长计议啊!” 校长顿了顿拐杖:“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从民国十六年至今,近十年了!还要如何从长计议?如今只差最后一步,难道要放弃吗?我让你们打,你们不打,阳奉阴违!既然你们不打!那我就自己来打!” 张学良杨虎城情急之下似乎想要接近校长做什么,我一步将校长挡在身后:“张将军,杨将军,还请你们遵从委员长的命令!” 他们二人看着我一愣,随后看了看周围投射而来的一片不善的目光,缓缓退了回去。 “你们好自为之!”校长丢下一句话,拄着拐杖走了,前往华清池行宫,我自然是紧跟着校长离开,转身前,我盯着张学良看了一会儿,张学良也看了我一会儿。 “校长,咱们的手下传来消息,张学良和杨虎城似乎有些不安份,学生觉得此处并不安全,校长,咱们还是尽早离去,去洛阳吧!” 回到行宫,在办公室里,陈诚将军对校长这样说到。 我一愣,随即问道:“辞修叔叔,校长,这么一说,咱们是不是要早做防范?” 陈诚将军看了我一眼:“云海说的极是,校长,您今日一说,就是不给他们留后路了,他们又对校长不给他们补给的做法颇有微词,内部又有很多那边的人,所以,学生觉得,这里并不安全,万一他们狗急跳墙……” 校长摆了摆手:“汉卿不会如此做的,但是那些人的渗透不得不防,辞修,这件事情交给你,要多注意盘查,他们的这一招实在是厉害!至于洛阳,还是不用去了,汉卿不会害我,再说,云海,有你在,校长还需要怕吗?” 看着校长的笑脸,我点了点头:“云海誓死保护校长安全。” 校长摇摇头:“别说什么死啊死的,不吉利,辞修,你去准备一下,通知他们准备开一个军事会议,准备第六次围剿。” 陈诚将军点头:“遵命!”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平静的日子又被打破了。 晚饭过了不久,校长正在写日记,这是校长的习惯了,我站在一旁护卫;张学良又来了!他竟然不报而来,衣衫不整,推开了护卫径直的闯了进来! 他再次在校长面前拔出了枪,抵着自己的脑袋,并且上了保险! “委员长!抗日吧!别再打内战了!再打下去!国家就不保了!抗日吧委员长!要是委员长不答应!学良就真的死在您面前!”张学良跪了下来,声泪俱下! 我大惊失色,大喊道:“张学良!你要做什么!快来人!”连忙准备上前抢下张学良的枪。 十多个卫士冲了进来,纷纷瞄准了张学良,张学良似乎一点儿也不畏惧,只是盯着校长看。 “云海!住手!”校长的声音传了过来,校长走了过来,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后退,然后,校长蹲在了张学良的面前,拉住张学良的手,把枪移到自己的脑袋上:“我还是那句话!你打死我!打死我!打死我!你来当委员长!就可以去抗日了!只要我不死!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允许你乱来!” 张学良的双目圆瞪,而后痛苦的闭上了…… 他的表情渐渐地呆滞了:“委员长,无论我怎么说,您就是不同意我抗日是吗?” 校长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再说一遍,只要我还活着,就决不允许你胡来!” 两人四目相对,留下我在一旁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情况?这就是当时我没有看见的情况吗? 张学良丢下了枪,似乎万念俱灰,磕了一个响头:“委员长,学良请求抗日!” 校长的脸涨得通红:“不许!” 张学良再次磕了一个响头:“委员长,学良请求抗日!” 校长还是两个字:“不许!” 张学良趴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响头,每磕一次,我都会感到地上一阵震动;他一直磕到头都流血了,磕到连我都动容! 我从未怀疑过他是不是真心想抗日,我知道,他的心里,只有两个字!报仇!为白山黑水三千万人民报仇! 可是,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错了地方!用错了地方!他不该在这里,他不该在这里! “委员长!学良请求抗日!”张学良的血流了一脸,声音嘶哑,近乎是哀求,我看得出来,那是哀求…… “不许!!”校长还是这两个字,只是校长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校长的面庞剧烈的抽动,他的痛苦,不下于张学良…… 这是两个人的痛苦,同样的根源,不一样的方式;这也是我们整个民族,整个国家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