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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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古城,人民路。 老泉踩着双软塌塌的拖鞋,不紧不慢地穿梭在人群中间。 他抬头瞅着条一人宽小路,看了眼四周,在路口驻足几秒,迈开步子,从路口进去。 里面藏着家清净的水吧,还没走近,吉他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老泉撇嘴。 每家都会有一个驻唱,唱着一样的歌,说着差不多的故事。 没劲。 不比他,活出了个传奇人生,注定是个人物。 这位人物进到水吧,照着叶湑发的定位 ,找到他们的位置。 眼看越来越近,离叶湑只剩几米的时候,老泉步子一顿,舔着唇角,掉头就走:“抱歉走错。” 高冈忍着笑意,喝了口水,止不住咳嗽。 “你回来!”叶湑急得在后面喊。 老泉像没听见,加快了步伐,嘴里念叨:“无意打扰,逝者安息。” “舅舅!” 老泉停在门口,背对着他们,看不清神情。 他掉头回来,站在叶湑跟前,低头看她:“你叫我什么?” “舅舅。”叶湑又喊了一句。 “高冈告诉我,当年齐小莉生孩子,她隔壁床位住的是我外婆。所以,你才是我舅舅,对不对?” 老泉拉开椅子,坐在叶湑对面,他看了眼旁边的高冈,双手抱胸,冷冷看着他们。 “我不是。唐铭之才是。” 叶湑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与她眼神对峙,老泉败下阵来。 他摸出一支烟,一口一口接着抽,袅起的白烟挡住他面容,也隔开叶湑的目光。 “齐小莉快要生的时候,她丈夫刚犯了事,保密工作没做好,住院的人都知道她丈夫是卖国贼。” “私下里都叫她卖国贼的老婆,叫她肚子里的,是小卖国贼。” “和隔壁一起生的,那时候不比现在,管理上容易出纰漏,她就悄悄把自己的孩子与隔壁的,换了一下。” 一根烟烧完,他摸着口袋,烟盒抖了抖,空了。 高冈递上一支。 他道过谢,继续往下说。 “她没有瞒我,我知道她不是我亲生母亲,但她对我很好。上小学,她打听到唐铭之读的学校,给我办了转学手续,带着我过去那边。” “唐铭之成绩很好,每次都是全校第一。齐小莉就在学校食堂上班,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就会好奇,为什么唐铭之的总比别人多冒一个尖。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老泉笑,烟头发出红色的光亮。 “哦不对,唐铭之那么聪明的人,他能猜得出来。” 放了学,泉海明总是和同学一起回家。同学们知道泉海明的mama在食堂工作,会问他,为什么不和他妈一起。 泉海明只说他妈忙。 唐铭之在学校没有朋友,性格有些孤僻。放学都是一个人走。 齐小莉尾随他,就远远地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眼神不舍。 “她不是一次两次这样做了,我印象中,几乎天天都跟。你们知道,我那学校是小学初中一起的吧。她跟了九年。” “我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就去混社会。唐铭之不一样,他考了全区第一。中考完那天,齐小莉在考场外等他。你父母——”老泉看向叶湑,他不习惯叫唐如兰jiejie。 “你父母也在。” 泉海明走在前面,唐铭之从考场里追出来,把老泉拉进人群。 他说,谈谈。 他们从cao场离开,唐铭之单捏着拳头,后退了几步,腿上发力,跳到墙上,既不费力,又似游刃有余,低头还看着泉海明。 “可以啊你。”泉海明称赞。 唐铭之拍了拍手上的灰,淡淡道:“常看你们翻,多看看就会了。”他忽然噎住,地上已没了泉海明的身影。 “泉海明?”他喊了声。 “叫我啊?”泉海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唐铭之低头去瞧——他站在墙外,手边是一扇铁门,泉海明回望唐铭之,笑得不怀好意:“这儿有门,没锁。” 唐铭之从墙上跳下来,走在前面,带泉海明去学校后山。 后山不高,没种几棵树,全是齐膝深的野草。 草地随风摇曳,唐铭之站在上头,风也吹起他的衣角。泉海明坐在石头上,背对着唐铭之,身体藏在草地里。 “齐小莉是我什么人?”唐铭之开门见山。 泉海明回头看他一眼,神情古怪:“是你同学的妈,我妈。” “我不信。”唐铭之说。 “你啥意思啊?”泉海明站起身。 “看过动物世界吗,母虎看幼兽的眼神,很好分辨。” 泉海明蹿出去,扑到唐铭之身上,压他在草地。 唐铭之不为所动:“齐小莉是我母亲,对不对。” 泉海明笑了一声,放开他,翻身躺在草地上。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你别多心,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往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唐铭之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泥草,径自离开。 风送来他的声音。 “照顾好她。” 泉海明扯了把草,冲他离开的方向狠狠掷去:“我要你说!” 高冈拿出一整包云烟,放在桌上,问老泉:“再来一根?” 老泉摆摆手。 “齐小莉去了福利院工作,再后来又去温泉馆。八年前接到消息,说她杀了人,我开始不信。又说死者是唐如兰夫妇,我当时动摇了。” “你是觉得,如果死者是唐如兰夫妇,齐小莉就有这个杀人动机?”高冈问。 “以我对齐小莉的了解,只要对唐铭之有利,什么事她都做得出来。” 叶湑闷头坐在一边,没有出声。 “后来芦花白告诉我,齐小莉不是凶手,是给人顶罪的。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知道唐铭之的身份,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你们都以为唐铭之是在事发后,从国外赶回来的?不,不是,唐铭之早就回国了。他们很厉害,给他做了个假航班,谁也没发现。” “你知道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叶湑看着老泉的眼睛。 “告诉你?”老泉笑出声,“你们如果知道真相,将来出了什么差错,谁来负责?” 高冈把身子往前倾了倾:“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查到了唐铭之头上,算你们的本事。但是,不要再往下查。”老泉把目光转向叶湑,“就当是我作为你亲舅舅,给你提出的唯一要求。” 老泉起身要走,高冈开口:“我们查到了金鸥的目标,是许先生!” 老泉眼底爆出一丝厉光,掉转头来,伸手攥住高冈的领子,咬牙道:“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再——往下——查。” 叶湑抓住老泉的手腕,迎上他的目光。 老泉松开高冈,最后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开。 距离婚礼还有三天。 燕轻打电话来:“你不住酒店,特意来提醒你,明天上午十点,到龙龛码头等游轮。” “婚礼在洱海上办?” 难怪燕轻说警察上不来。 “至少,在船上这几天不会被人打扰。” “可以带人上去吗?” “你想带谁?” 叶湑看高冈一眼:“一个朋友。” “随你,到时候你就说是我请的人。” “就这么简单?”叶湑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能耐不小。” 燕轻的笑声从听筒传过来。 叶湑回笑:“你......就是新娘吧?” 燕轻没了动静。 起初,叶湑一直疑惑,芦花白究竟与唐铭之有什么仇,会让他费尽心力,设那么大一个局,只为把对方扳倒。 直到她发现燕轻对唐铭之的情意,才总算明白,芦花白的目的。 如果燕轻不是老板的女儿,如果燕轻不是唐铭之的新娘,如果不是芦花白知道,燕轻喜欢唐铭之,叶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会让芦花白做到这个地步。 “你把他们的消息给我,是真要和你父亲作对?” “父亲?”燕轻冷笑,“我和他,没有父女情份。” 还比不了与她一同长大,无亲无故的芦花白。 “我明白了。”叶湑说,“那么,婚礼上见。” 到时,她可不会手下留情。 挂断电话,叶湑看着高冈:“那里是金鸥的地盘,这回就只有我们自己孤军奋战了。” “是么,也不见得。”高冈神秘一笑,“涉及到许先生那样重要的人物,就不是单纯的案件了。你真以为这回来云南的,只有几个人?” 叶湑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那这一次,你们要怎么做?” “既然燕轻已经给我们铺好了路,那我们就不能浪费。” 北枝江穿一件背心,坐阳台冥想。 重庆那座山城,常年隐在雾中,像云南这样明晃晃的阳光几乎不曾见。这回既然来了,就不得浪费好天气。等以后回去,带袍哥们干一票大的,赚点钱,再拉着全公口过来旅游。 正想着行程安排,忽然一粒石子打在她额头,白皙的皮肤瞬间红了一块。 是哪个龟孙! 她睁开眼,探身出去。对面就是洱海,岸边站了个瘦猴样的男人,正抡着胳膊对她挥手。 北枝江捡起那块小石子,对准那人,狠狠掷回去。 千里眼哎唷一声,捂着裤.裆,疼弯了腰。 这尼玛他千里眼遇上的女人,全是泼妇! 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