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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一片黑寂中, 有万千细小的声音如同成群的人在说话, 嘈杂地伴随流水一道涌入叶慕辰耳蜗内。 叶慕辰耳朵动了动,凝神屏息去听, 隐约听见那头是嘈杂的天宫白玉阶上出现过的一众仙君们的声音。有人道, 帝尊, 这凤华又下界去了,恐有事端。 一个清凌凌的声线自黑海漩涡内传来,却是崖涘那厮发话了。声音淡淡地似乎自极渺远处传来, 道, 知道了。 那人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叫一个说话瓮声瓮气的人拉住了。那两人嘀咕了几句, 随后掸了掸衣袖,躬身后退着出了白玉宫。 叶慕辰不自觉松开原本抱住的双臂, 以手攥拳,俊秀脸上咬到两颊青筋毕现。 殿下方才与他提及过往时,曾细细地叙及这段,他作为一缕残魂托生于凡尘,为一个乳名唤作阿郎的黄口小儿。在阿郎七岁那年,殿下曾私下凡尘去看他。 但是之后如何,殿下尚未来得及与他细说,他们便又起了争执。 叶慕辰有些后悔,隐隐觉得,若不是他逼迫殿下,一定要那人给他一个说法,与他一道证悟极情……怕他们之间日子也能过得。 叶慕辰就夹杂在后悔与希冀等千百样心绪中,一颗心忽冷忽热,扣紧拳心,指虎在掌心刺入,有蜿蜒血迹落入沉水之中。 赤金色的血,在沉水中浮浮沉沉。 耳蜗内又仿佛传来一个极华美的声音,懒懒地道,帝君,你我之间的百年约,凤华怕是从此不能再来了。 果然是他家殿下的声音。 馥郁又繁华。 仿佛自黑海凝固的浪花中,自水波底部翻涌而来。 于是另外一个声音又道,凤华,你是上界帝君,又不是女子,怎可如此胡闹! 凤华嗤地一笑,咕嘟嘟灌了半壶酒,漫然笑叹道,吾自窥尘镜中瞧上了一人。掐指算来,那人与吾有三世之约。 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琳琅一串叮咚。 衣袂在风声中飘摇,那个清凌凌的声音的主人似是飞到殿下身边,语气难得的,有些不稳。凤华,你当日亲眼见朱雀焚于天火之下,除非…… 风声有一阵没一阵的。 那人静默良久,才又道,凤华,除非朱雀早已以极情证道,成为此方天地间以有情入圣的第一人。否则,断无可能在天火下逃出生天。 凤华冷笑,激烈地与他争执。崖涘!你当日分明允诺了吾,吾将一颗天生五色琉璃心祭炼天地,此方小世界得活,陵光亦可活!原来你当日里言辞凿凿,却是在骗吾! 白玉冕旒轻晃,珠玉相击。 崖涘漠然道,吾之言,皆是天地真言,如何能够骗你? 凤华一噎,随即又咬牙冷笑道,既如此,那你为何阻拦,不让吾下界去寻他? 这一次,崖涘沉默了很久很久。 叶慕辰险些咬断颊边青筋,只恨不得时光回流,回到三千年前,于一切尚还来得及时,去三十二天白玉台阶下,抛下长刀,耻辱地跪在崖涘那厮面前。 他宁可自己跪,也不要他家殿下如此屈辱。 世间皆道——慷慨赴死易,苟活难。 三千年前,是他弃下殿下,走了那条极容易的路,赴死于三十二天白玉天梯尽头。然后,却将这世上最艰难的一条路,留给了他挚爱的殿下。 殿下于三十二天叫崖涘哄骗,自剜其心,失去了羽族帝君尊位,被驱逐至荒凉的南天门。在那里,每个人都可欺他,辱他,可大咧咧朝他喊一声,凤华。 那段时日,他家殿下如此尊贵的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生而为神,居数十万年尊位,麾下羽族子民千万众。便连喝酒,也只肯喝瑶池水酿造的留仙醉。袍服华美,容色无双。 ——他家殿下,原本是如此尊贵如此风流的一个人儿呵! ……却都因了他的缘故,战败于三十三天,随后又叫人驱逐至最末等的南天门外,只接待那些下界飞升的凡人修仙者。一日日,忍辱偷生,只为了那渺茫的希望。 叶慕辰心中疼的厉害,忍不住在黑海中又奋力往前冲,似乎想冲到那声音发出的所在。耳边水声越来越沉重,凝滞的波纹在他周身织成了密密的蛛网。他被赤/身缚在水中蛛网,墨青色长发绞入水网中,只挣脱不得。 * 而那黑海至深处,广和则彻底沉到了当日至酷烈的景象。 数十万年来,崖涘都与他有一场所谓的百年约。崖涘亲口将他驱逐至三十三天外南天门时,他并未料到,那一年,崖涘仍会来寻他,引他去昔日的紫昙华林中饮酒。 崖涘那时并不像个登顶至尊位的三十三天帝尊,反倒褪去了紫衣绶带,著一身白袍,周身有优昙缭绕。 仿若仍是过去的数十万年间,彼此以挚友相待。 于酒醉半酣之际,凤华试探性地道,吾于窥尘镜中见到了一人,与其约好,须下界嫁与那人为妻。 崖涘震怒。 凤华却卧于松石林下,青白如玉的优昙花瓣落满他的发丝衣襟,唇边那抹笑意格外甜腻,像裹了沉甸甸的蜜。他撩动绝色的眉目,与崖涘笑道,这世间的姻缘路,便是你的灭天剑亦破不得。你的道法教你无情,吾不同。吾虽尚未及体悟那所谓天地之心,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但于吾而言,应下一诺,便必须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