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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婆花树下,两人相对而立。苏文羡在一地烟尘中越发璀璨得如珠如玉。他遥遥踮脚瞧了一眼那边厢闹得不欢而散的叶慕辰与“国师”,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狭长美目微微上挑,突兀地问了一声。“你瞧这人,是当年那位国师吗?” 师爷略一个愣怔,随即笑笑。“在下十年前便入府随公子伴读,实在是,对朝堂之事不熟。” “你不是不知,”苏文羡怀中抱着那只鎏金盘狮镂空暖炉,雪白狐氅曳地,缓步轻声道:“你只是心思从来不在那些上头。” “……这倒是实话!”师爷随在他身后,落开半步距离,闻言温润含笑答道:“在下的心思,这些年都放在公子身上了。” 苏文羡驻足,斜眼睇他,勾唇似笑非笑。“噢?师爷今儿个倒不妨给句实话,你守着我十年,到底瞧中了我身上的什么?” 他略偏头,笑吟吟径自替那人接下去。“是瞧中了我苏家的势,还是瞧中了这南赡部洲的地儿?” “不过是……瞧上了你罢了。”师爷略沉吟,终于迎上对面这位锦衣玉食的公子,头一遭儿,正面回答了他。 师爷自问,他自幼修习读书人的圣人之道,伺候主家如同伴随猛虎凶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一日或忘圣人训。但是十年如一日地,他陪伴这位小公子从倾颓败势中一路逆袭,收复北川属地。 他一路眼睁睁瞧着这位小公子,艰难地,从一位昔日躲在兄长高大背影后偷欢的富贵子弟,成长为一方霸主。 他一路任劳任怨地,跟随在这位小公子身后,渐渐地为其所诱,不知不觉陷入痴情网中。 既遇见了如此璀璨夺目的明珠,他人他事,再也无法入他的眼了。 清秀书生,亦有一生痴绝处。 师爷迎上苏文羡笑吟吟的一双狭长美目,极轻极浅地笑了,清秀眉眼中宛然有深重情意盛放。“公子,在下毕生所求,不过是你。” “你……”苏文羡故意顿了片刻,将尾音拖长,然后指尖一指这山上青空。随即施施然笑道:“某为雪鹰族,历来便是凤族皇室麾下。那位殿下一日不出现于人前,我苏家便一日欠着他南氏。” 苏文羡笑得特别没心没肺,璀璨的令人心中生恨。“师爷,某此生若娶妻,也只能娶那位殿下。” 师爷面色于一瞬间惨白。 苏文羡依然慢悠悠地踱步,浑然不顾身后那人被他落在原地,口中道:“今日来九嶷山,某便去求亲了。那位国师大人,某瞧着是个傻的,既然他不似传言中那么执着于殿下,那么,此次求娶便是我苏家真正复起的大好契机!” “侯爷!”师爷冷不丁小跑着追过来,惶急地捉住他大氅,喘着气儿焦躁地问道:“你就当真为了苏家复起,什么都肯应了是吗?!” “师爷你这是何意?”苏文羡不悦,回头瞥了那人一眼,忍不住惊奇道:“怎地你还当真打算陪着某一辈子?某这是遭那位夭寿的先帝胁迫,不得不打着老光棍儿,眼巴巴等预言中那位殿下出来,你这无牵无挂的,陪着某算怎么一回事!” “在下,在下……”师爷一急,眼泪都险些掉下来。“在下待侯爷一片赤诚,小公子你难道当真一些儿都不知?!” 苏文羡叫他扯住衣裳,走脱不得,索性没好气地斥责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我同为男子,年幼时某叫你诓骗,厮混过几回,也算对得起你了!难不成你还当真妄想与本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 “子卿你……”师爷如遭雷击,手下意识松开,垂在身侧。他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惨然,半晌,又哭又笑,浑似风魔了一般。“原来你一直是如此看我的!厮混,在下不过是你取暖的一名床伴是么?” 苏文羡口中啧了一声,与他认真理论了一番。“某不是兄长,他自幼便知道要袭爵,练那童子功,沾不得色字。后来又说要娶那位殿下,整日里神神叨叨地,秘密修习了一种鹰族秘术,愈发不能轻易沾染情爱之事。” 他说到此处,忍不住讥讽地笑了笑,狭长美目微挑,认真地道:“在兄长身故之前,某不过是个浪荡子弟,什么烟花地儿没去过,天下间什么样的美色没见识过!若不是……” ……若不是前任北川侯、他苏文羡的兄长苏晟暴/毙于仙阁刺杀,他此生原本便不必娶妻。那时,或许他待眼前这人,尚能许一番真心。 后头的话,苏文羡一个字儿都没说,全部吞入腹中。他抽出手,叫暖炉捂的热乎乎的手指轻轻擦过师爷面颊。“莫哭,暖玉,本侯爷不值得你为我哭。本侯身上背负着数万名北川子弟的命,背负着他们一生的荣华富贵,事已至此,凤玺诏令既然已经现世,本侯便得为那凤族皇室卖命。” 他凑近了那个哭的不能自抑的人儿,唇齿间泄露出一丝缱绻旧时情意。“暖玉,吾族之宿命,你不懂得。” ……你不懂得,吾雪鹰族世代皆背负着与凤族皇室的血契。纵然死生契阔,纵然,凤族已然绝迹于人前,吾族亦永不能背誓苟活。 在天下大义前,你我之间的小情小爱,只得让一步。 暖玉,为了本侯爷哭泣,不值当。 苏文羡将这两句话吞下去,只望着那人儿笑了笑。笑得格外璀璨夺目,话语却凉薄的刺心。 “暖玉,吾族之宿命,便是三百余年前大隋立国时所诺,无论何时何地,雪鹰一族,永不得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