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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国师_分节阅读_392

    他果然履行着他说出的话,当真亲自负责了徐福的接送。

    一时间徐福心底的感受还有些怪异。

    他强忍住了抬手揉胸口的冲动,抬脚上了马车。

    这般的接送行为,徐福万万没想到,一持续,便是持续了几月。

    这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残暴君王,突然变身深情模样,教徐福好一段时间都觉得不真实。当然了,如今他没有曾经与嬴政朝夕相处的记忆,自然也就觉得嬴政的深情来得突兀和令人不解了。

    从徐福开始在奉常寺开课后,他亲手写下的守则,先由内侍手抄,而后再分给奉常寺中的人,令他们亲手抄录,抄下来之后的方才是属于他们的。而内侍们抄的版本,以及徐福手写的原本,都放入了奉常寺的书阁之中。

    想来只要秦没有二世而亡,没有项羽带兵冲入咸阳焚书,那么这些东西便能长久地流传下去。

    而徐福的手札也同样抄录入书阁。

    只不过这一次,除却这份手札外,徐福还开始悉心准备了第二册手札,这一册手札主要是针对那份手札研究出的破解版。

    做完这一切,徐福便放心了。

    就算韩终将他的手札分发下去,甚至还多出了许多手抄本,或许流落进了不少人的手中。

    但那又如何?

    这里这么多的人都将学会破解之法,那么那些人还有什么优势呢?

    到那时,那些人可还敢大胆地使用手札上的东西吗?

    ……

    此时,奉常寺中的人,也随着亲手抄录手札和守则,他们变得更具有凝聚力了,而且对徐福的信任和崇拜再度攀升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

    他们在潜移默化中,完全接受了徐福传授给他们的东西,不仅仅是卜筮之上的知识,还有许多徐福想要传达给他们的思想。

    到这时候,他们也不再口称徐福为“庶长”,而是恭敬地称徐福为“老师”,这是他们完全心甘情愿喊出口的称呼。

    而徐福也渐渐的,颇有为师者的风范了。

    唯一让奉常寺中人觉得微微别扭的,便是徐福那数年如一日的容貌了。

    明明也是近三十的人了,为何脸上连皱纹都寻不见?这教他们这些年轻更轻,却皱纹更深的人,如何是好?

    徐福又一次上完课后,顶着众人的目光走了出去。

    尉缭站在门外,见徐福出来,脸上的表情登时温和了不少。

    “君房近来可好?”嬴政时时将徐福带在身旁,尉缭要单独寻个时间见徐福一面,倒也是不易。

    他看着徐福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惊叹。

    师弟长大了,如今也是能收弟子的人了。

    “很好。”徐福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君房”是自己的字。

    “近来天气多变化,你要多加注意身体,勿要过分cao劳反而累病了自己,你的身体可从小便不大好。”现在尉缭都还能想起之前那日,在小朝上徐福那红得过分的脸色。

    “嗯。”尉缭最后一句话,倒是勾起了徐福心中的好奇,他一边与尉缭往外走,一边问道:“师兄,从前我与王上感情如何?”

    尉缭倒是想说上两句嬴政的坏话,但是理智将他及时拉住了。

    他可不想再像过去那样,费尽辛苦才在徐福这里,找回了点昔日情谊。如今尉缭已经铭记于心,秦王是万不能胡乱抹黑的。

    于是他选择了说实话。

    “秦王待你着实不错。”但是尉缭并不擅长夸嬴政,于是挤了半天,便只挤出来了这样一句话。

    徐福本也只是随口问问,见尉缭如此说,也就不再多问了。

    只是他心底隐隐存疑。

    他总觉得,好像在某个记忆深处,嬴政不该是这样对他的。

    尉缭陪同着徐福出去,身边还站了虎视眈眈的侍从。

    等一出去,又撞见嬴政那张脸,尉缭登时更心酸了。这秦王还能不能留些时间给他了?时时刻刻都紧跟着师弟,实在叫人不知该怒还是该喜!

    等徐福跟着嬴政上了马车后,站在奉常寺门口的尉缭,陡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庶长如今已与王上成了家,你不便不必时时忧心他了。”

    尉缭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也是,如此,我也该是成家的时候了。”若是这般时时惦念着师弟,心底岂不是更加苦闷?

    这回轮到他身后的蒙恬怅然若失了。

    蒙恬:“……”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这国尉是如何从徐庶长与王上的关系,联想到他也该成家上面去的?

    ·

    秦王政二十一年,王贲领了嬴政的命令,欲率军攻魏。不过在去往攻打魏国的路上之前,王贲先来到了王宫。

    与王贲同行之的还有他的父亲王翦。

    王翦年纪大了,但他那一身气势,和利落的腿脚,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只是徐福曾经给出的图纸,造出了轮椅来,于是王翦进王宫的时候,坐的便是那轮椅,他往轮椅上歪歪一坐,徐福乍然见之,简直不敢想象,王翦将军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像是病了许久似的。

    嬴政捏了捏徐福的手心,心中不悦地低声道:“他是装的。”

    装的?

    为何要装?徐福并不能理解。

    不过很快,王翦先开口了,徐福这才明白了王翦为何要作此举动。

    “王翦自上次受伤,便一直疼痛缠身。如今年迈,恐不能再领军,还请王上应允我辞去身上官职,回到家乡,安心养病,以待百年。”

    嬴政面色微寒,“寡人也早已说过,请王翦将军不要再提此话。”

    “如今朝中年轻辈出,他们日后定然也能成为王翦这样的人。王翦已年老,壮志已不在,哪里还能率军打仗呢?若是用这些年轻的将军,定然能为王上打下更多的城池。”王翦倒是丝毫不动摇。他靠在那轮椅上,瞧上去真像是重病一般,若是一般人见了,哪里还舍得继续用他。

    嬴政抿了抿唇,不再看王翦。

    他知晓王翦打的什么主意。

    王翦并非舍不得丢下名利之人,他心胸宽大,一心只忠于秦国,他这一生不知为秦国打下了多少城池,令多少敌人听见他的名字便吓得慌乱逃窜。王翦便是秦国军中的神话。但也正是这些名头都压在了他的头上,王翦才希望知足而退。

    在该离开的时候,便应该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王翦不仅顾虑于,自己到了晚年,或许会遭遇卸磨杀驴,他同样还顾虑,自己的存在,会阻挡后代子孙的前进,他的退去,是为了他们更向前进。

    这些王翦思考得很清楚,而嬴政也很清楚。

    嬴政转头看向了王贲,道:“准备得如何了?”

    王贲很聪明,当然,这也与王翦对他的教导分不开。王翦教过他,在家中听从父亲,而离开家,他所能忠心和遵从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秦王嬴政。所以哪怕此时,在殿中,他父亲的请求被秦王驳斥回去了,他也不能插手,而是恭敬地回答嬴政的问话。

    “王上,我已经准备完全了,唯独只余一项。”

    嬴政对王家人把握得恰到好处的分寸,极为满意。

    所以他方才虽然驳斥了王翦,但此时却对王贲的态度极为温和,甚至嬴政还笑了笑,道:“哦?看来今日你进宫来,便是要与寡人求助此事了?”

    王贲笑道:“正是。”说完,他就看向了徐福。

    徐福还在一边慢慢消化王翦请求告老还乡,和王贲那怪异的态度,谁知此时就见王贲的目光扫过来了。

    “嗯?”徐福抬眼看了一眼王贲。

    王贲难道是对他有什么请求?

    王贲低声道:“曾听父亲说,从前庶长随军的时候,也会为父亲卜一卦,如今王贲也出征在即,便想在离开之前,厚颜请庶长也为我卜一卦。”

    王贲的年纪比徐福还要大,但他的口吻却轻松似青年一般。半点没有中年人的严肃,和中年将军的不苟言笑。

    徐福对于卜筮向来很有热情,当然不会拒绝,他点头,道:“那你便给我一字吧。”

    王贲鲜少与徐福打交道,只听人说起过徐福的神奇之处,但却少有亲身见到的时候,此时他不免惊奇道:“如此便可了?”

    徐福点头。

    王贲想了会儿,小心翼翼地道:“那……那就大梁的梁吧。”

    大梁,乃是魏国的都城。王贲也当真是随便想了个字了。

    当然,往往就是当先出现在脑中的字,更灵!

    徐福迅速将这个字在脑中转换了一番。

    换成篆体后……

    梁。

    以水围木。

    木上有刃。

    徐福心中已经有了底,他让内侍取来绢布和布兜,他借用嬴政的炭笔,在绢布上挥笔写下:水、刃联合攻之,或破大梁。

    然后徐福卷起了绢布,置于布兜中,这才令内侍拿给了王贲。

    “等将军攻过去,拿那城池无法时,不妨瞧一瞧它。”

    王贲将那布兜捏在手中,似乎觉得很好玩儿一般,在手中来回转动,道:“这为何物?”

    徐福想了想,道:“锦囊。”

    从前诸葛亮不是就爱往锦囊里塞东西么?今日他也来塞一次。

    王贲笑了笑,“好,多谢庶长。”说着,他便郑重地将那锦囊揣入了怀中,并不因徐福只给了他一个布兜,而有半点的不满。

    王贲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与嬴政粗略说了些攻魏的事儿后,便先行离开了。而王翦则还留在殿中。

    徐福拉了拉嬴政的衣袖,低声道:“王翦是真的病了。”

    嬴政皱眉,“这不可能,寡人之前便请侍医为他瞧过了。”

    “应该是侍医没有瞧出来吧。”徐福盯着王翦的方向道,他未必一眼能看出王翦得的什么病,但是从面相上来说,他要看一个人身上有没有病气,那实在是太容易不过。此时他便发觉到王翦脸上笼着灰气不散,正是病了的征兆。

    说不准,就连王翦自己也未曾想到呢。

    “我想下去瞧一瞧。”徐福低声道。

    嬴政犹豫一下,同意了他的请求。

    徐福站起身,大步走到了王翦的身旁。正是因为徐福知晓,王翦对于秦国的重要性,因而他才对王翦格外慎重,有一点不对之处,他都不会放过。

    “敢问将军得的是什么病?”徐福低声道。

    王翦愣了愣,道:“近来风寒缠身,加之旧疾复发,我这才想在王上跟前请求辞官的。”王翦以为徐福是替嬴政前来打探的,于是他的口吻便显得极是无奈。

    徐福却对着他摇了摇头,道:“不是风寒,也并非旧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