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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

    半晌,老管家冷哼一声,一个抬眼,姜遂搬了一个椅子过来,阮南依亲自倒了一杯茶,老管家放下拐杖,慢慢坐下来,开始讨价还价。

    “若是说让老头子我给你看,也不是不行,但阮小姐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阮南依笑着答话:“当然可以再加上这个要求了。”

    老管家点点头,喝了一杯茶,清了清嗓子。

    阮南依严阵以待。

    老管家开了口: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什么时候要孩子?”

    “孩子要几个?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名字想好了吗?”

    ……

    阮南依:“……”

    她拿着钥匙的手微微颤抖。

    纵然阮南依千算万算,没想到老人家关心的是这样的问题。她原本以为这位老管家看着谢晟长大,定然对她对谢晟的感情更加关注。她还在思索着如何取信,没想到老人家问了这个问题,甚至还在问他们结婚后要不要南下去看看。

    “南边和咱们这边不一样,咱这的山水磅礴大气,那边婉约秀美,各有各的美。你们一起去看看呀,然后再牵一个小世子。”

    如果不是老管家的感情很真挚,阮南依都要怀疑这是老管家的套路了。目的就是让她忍不住,主动将钥匙送出来。

    老管家还说了许多,多是他对他们未来的期待,阮南依一一答了。

    阮南依喝了一口茶水,滋润干涸的嗓子。

    老管家这才拄着拐杖,颤巍巍站起来,弯了弯腰,“谢谢阮小姐回答老头的问题。”他从怀里拿出小本子,翻到那一页,走过来后将那行字指给阮南依看。

    “世子说,若是他死了,将钥匙给阮南依阮小姐。”

    这么一行。

    “死”字被老管家涂掉了,有一个很深的墨迹。旁边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呸呸呸,不吉利。

    阮南依不难想见,老管家年纪大了,那个最关键的字又涂掉了,只记得要将府上的钥匙给她,却忘了是什么情况下。阮南依这么一否定,老管家也许也想明白了些关窍,于是急于将钥匙要了回来。

    不过随后,阮南依陷入了沉思,肝火大动。

    老管家那几十年都在伺候人,一拿钥匙,一拿本子,脚底抹油似的溜了,连拐杖都没忘。姜遂找到了理由送老管家走了,然后去院墙外面呆着。

    翌日,画舫。

    苏玉虎、云逐月、牛瑜都在。

    阮南依忍不住,怒道:“他还真是有身为我未婚夫的觉悟,将东西都留给我。”

    三人了然,纷纷劝慰道:“喜欢你啊,所以他的都是你的。”“也算是未雨绸缪,但这么周全的准备,肯定没事。”“且宽心,不说这不好的,等他凯旋回来娶你。”

    阮南依看着小姐妹,不可置信,“你们还帮他说话?”

    苏、云、牛:“?”

    阮南依:“这么自私一个人!”

    苏、云、牛:“……”

    阮南依:“你们想一想,他将东西都留给我,是不是让我忘不了他,看到他的东西就想到他,永远也摆脱不了他。”

    苏玉虎小心翼翼地说:“也许……也许谢世子没想到啊,你看我就没想到。”

    牛瑜怜爱地摸了摸苏玉虎的脑瓜,“你擅长的不是这个,没事。”

    苏玉虎:“……”

    老管家、云逐月、牛瑜都看出来了,所以老管家才溜地那么快,云逐月和牛瑜本来准备帮谢晟一把,现在一看,玩球,没帮上,还可能因为他们给谢晟说话,起到反作用。

    阮南依足足控诉谢晟一篇上万字的小文章。

    云逐月神情恍惚,“这遣词造句不错啊。”

    “旁征博引,引人深/入。”牛瑜在一遍喃喃补充。

    云逐月摇头,“不是不是,不是要说这个……”

    三个人好一阵劝说,才稳住了阮南依。

    阮南依总算消气了,慢吞吞喝了一口茶润嗓子。

    牛瑜看着她,稍作迟疑后,好奇道:“谢世子如此,你还喜欢他吗?”

    阮南依嘭地放下茶杯,“喜欢啊,他是万军中、帝君侧、百官前看了一眼我的人,还把自己的身家给我了,还有……”阮南依一顿,忽然想起小白花,她曾经说过谢晟像小白花,翻译一下,应该是谢晟把自己送给他了。

    “为什么不喜欢?”阮南依如此反问。

    苏、云、牛:“……”

    竟然无法反驳,还被迫秀了一脸恩爱。

    湖风徐徐,阮南依来到船舷边,从荷包中摸出来一个铜板,她看着湖面,在手中细细摩擦。

    苏玉虎提着鱼篓,从她的身边经过,随口问道:“又有什么事情不能决定,需要扔铜板啊?”

    “没有。”阮南依笑了一下。

    她和以前一样弹起铜板。

    苏玉虎:“诶,会掉到水里的……”

    一句话未说完,噗通一声,那铜板已经沉入水中了,激起一些水花。

    在画舫上吃了鱼宴,阮南依回家。

    轻烟跟着去的,亲眼看到阮南依将铜板扔了下去,那也就代表,她没有什么烦忧,应该可以睡一个好觉。

    谁知阮南依却道:“手炉、披风,帮我准备一下。还有母亲昨日做的点心,我记得还有一些,煮热茶水放着,再搬一个小凳子到窗子旁边。”

    轻烟眼前发黑,“不是……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熬夜?”

    阮南依坦然点头,“对啊。”

    轻烟和暖玉不解,看她们小姐拿了一本书坐在窗户边,看会儿书,有时候看看窗子外面的夜色。

    这么熬了一晚上,她的神色自然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而一早阮南依还让人朝国公府递了拜帖,暖玉端详阮南依的脸,思索道:“小姐,今日的妆可能得重一些,将你脸色遮一遮。”

    “不用。”阮南依拒绝了,“稍微扑个粉就可以。”

    阮南依就这么去了国公府,看起来憔悴极了。

    国公夫人对阮南依,一直表现非常喜爱。看到阮南依弱不禁风的样子,那自然好一阵心疼。

    阮南依也红了眼眶,无不难过道:“我原本想着,应该坚强一些。可那是什么地方,刀剑无眼,万一……”阮南依猝然闭上眼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轻轻吸了一口气,看国公夫人同她一样哀愁的神色,安慰道,“但世子武艺极其好,我听管家说过世子有一位武艺师父,不知是哪位宗师……”

    国公夫人神色不变,阮南依还是捕捉到了她隐藏的骇然。

    其实她问说这句话,原本准备问起谢晟小时候的事情,请国公夫人讲一讲。

    阮南依清清净净的眸子望过来,脸上的苍白分明地诉说担忧。国公夫人连停顿都没有,含着笑意安抚的目光同样看过来,但同时她在无声地打量与审视。

    几乎瞬息间,国公夫人已经定下心神,拉着阮南依的手叹口气,“这孩子性子沉闷,许多话都不说。他的武艺师父,我与国公都问过许多次,可他并不细说。”

    “只隐约知道一定是很厉害的人物。”

    国公夫人笑起来,“说起武艺,其实他父亲也教过他一段时间。”

    也许镇国公和谢晟有体会父子亲情之时,这段光阴由阮夫人说来,娓娓道来。

    “你知道呀,彼时他的武艺已经不错了。说是教导,其实切磋更多,他父亲不服老,也不认输,天天早起了半个时辰,为了教训谢晟。”

    这点阮南依倒是有些感触,想起阮正对自己的训诫,逗地国公夫人掩唇而笑。

    “十六岁呀,阮南依感叹。那个时候他是什么样子呢?似乎很少出现在一些聚会场合,我都没见过他。”

    国公夫人回忆,“个子长得飞快,一天似乎都要拔高一些,总是要他置办一些新衣服。不过他在宫中住的久了,随身衣物这些也不是我来准备,不知他的喜好,琐琐碎碎的细节,感觉比丫头还难养。”

    “也不知道成日都在忙些什么,京中你们出来玩时,从没见他赴约。”国公夫人感叹。

    阮南依一时不知说什么,她从老管家那里听说,谢晟很优秀,他希望用这般的优秀让父母注意。

    阮南依垂下眼皮,“还真是闷啊。”

    国公夫人打趣,“你不也是,说起来你们还有些像。”

    阮南依顺势道:“那他两三岁时呢,也不吵不闹,和个小大人似的?”

    看到国公夫人的神色,阮南依知道她压中了一部分。

    那个瞬间,国公夫人眼中划过了十分隐晦,阮南依此时根本看不懂的东西。她还维持着与阮南依说话的笑容,没有任何异常。可有些过往,平时只是不去回忆,当迫不得已再想起来,很难维持平静。

    那一抹不自然太快了,若不是阮南依也敏锐,绝对不会发现。

    那一刻的眼神,类似于这个谈笑着国公夫人皮囊下,一个冷静的灵魂在一寸寸扫视她,看出她说出这句话的原由。

    阮南依不进反退,描述道:“我想过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长得好看不好看,鼻子和眼睛都随谁呢。”她浅笑道,目光在虚空某一处,似乎都没去看国公夫人的神色,“肯定很好看呀,国公爷英俊勇武,夫人您是如花美眷。他应该是粉雕玉琢那种,特别可爱的宝宝。”

    她的笑容太真切,太温柔,国公夫人看起来很刺目。

    “噗——”国公夫人忍不住笑起来,“刚生出来的时候可丑了,小小的一团。慢慢五官长开,只能说看起来顺眼一些。”

    阮南依佯装惊讶,“竟然是这样吗?”她似乎有些心碎,“明明很俊俏一个人啊。”

    她几乎在国公府半日,国公夫人很是喜欢她,阮南依要走时,国公夫人很不舍,说是让阮南依过来陪她说说话。

    阮南依自然答应。

    一切都看起来很好,阮南依似乎都不用面对复杂的婆媳关系。

    这点轻烟是为阮南依欢喜,也准备同阮南依说两句讨喜的话,且让阮南依宽心。可是待轻烟说话时,却看到阮南依靠着马车的车壁,目光透过一点垂帘的缝隙看向外面。

    什么笑容、得到了安慰、放松、喜欢等诸多情绪全都没有。

    轻烟那跟着欢喜的情绪,迎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冷静下来,仔细思索,却没察觉异常。阮南依看到轻烟担忧沉思的神色,手指在轻烟唇角勾了一下。

    “没事,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关于国公夫人?”轻烟问。

    阮南依点头。

    以国公夫人对谢晟的关心,谢晟平日如何,她一问老管家便知。无论是日常琐碎还是平日所做的事情,国公夫人却说自己不清楚,不知道。

    这个疑惑,阮南依无从去解,只能暂且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