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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丝悔意宛如冰天雪地中的一道足迹,很快便被纷飞的大雪所掩埋。自他下定决心,破釜沉舟一般给德王寄去书信的那一日起,他便已经想到了今日会有这般情形。可是他有何办法? 倘若不反,那便只能束手就擒,眼睁睁看着苏家百年的荣光毁在自己手中;倘若反了,至少还有那么一丝希望不是么? 况且...... 苏仕向来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眸变得有些幽深,他手中除了那道密旨,还有更为致命的匕首,定然可以准确地刺入裴钊的要害。他的阿瑗,他最是疼爱的掌上明珠,既然身为苏家的女儿,那么为苏家做些事情,又有何不可?! 想到这里,苏仕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道藏了许久的密旨,扬声道:“陛下,老臣手中握有先帝密旨,求陛下容臣禀告!” 裴钊冷眼盯着苏仕看了许久,突然微微笑了笑:“苏相请讲。” 他素来待人甚是冷淡,这样的反应并未让旁人有甚么异议,可苏仕心里的那份不安却愈发强烈起来,裴钊这般神色,更是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他早就知道这道密旨的存在,之前按兵不动,就是一出“激将法”,逼得裴钰自己生生断了唯一的活路! 身后的长子苏现显然亦想到了这一点,不禁转身去看自己的两个弟弟,心中想起的,却是昔日兄弟五人带着meimei一同去看花灯的情形,如今四个弟弟只剩两人,meimei又......他心下乱作一团,一时间竟有些茫然,只觉苏家仿佛已经走到绝境,往前是死往后也是死,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苏仕的声音蓦地响起,将他所有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九皇子裴钰,温良恭俭,甚得朕心,朕今垂危,只悔当日命其南巡,使得今日不得见......” 冗长的一段文字像是殿内放置的铜壶滴漏,伴随着苏仕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众人的心,殿内虽大多都是年轻臣子,且出身权贵的并不是多数,可先帝对裴钰的宠爱,众人多多少少都晓得一些,更莫提那些自先帝登基起就一直陪伴左右的老臣。而殿内的气氛,在苏仕念完最后一句话时寂静到了极点: “朕命不久矣,得朕挂念者唯皇九子一人也。皇九子裴钰虽无缘得继大统,亦为朝廷之栋梁,大曌之肱骨。望新君谨记兄友弟恭四字,宽之容之,善之信之,若非谋朝篡位之死罪,皆不可论其罪,钦此。” 这一道密旨,苏仕曾经抄写了一份私下寄往幽州,又被林步手下的人中途截了下来,是以在裴钰看到之前,裴钊亦过了眼。当时裴铮亦在一旁,对先帝如此维护裴钰多少有几分心酸,而他却不以为然。 他向来不需要旁人的关心和感情,从前孓然一身时不需要,如今有了阿瑗,更是将这些视若草芥。 群臣寂静了一瞬,还是方世忠率先开口道:“苏相此举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先帝这道密旨写得甚是清楚:“若非谋朝篡位之死罪,皆不可论其罪’。莫非苏相仍然以为,如今证据确凿,可裴钰此举,还算不得谋朝篡位么?” 苏仕淡淡道:“究竟是不是谋反,老臣说了不算,方大人说了亦不算。”他抬头看向裴钊,缓缓跪了下来:“老臣以苏家满门为保,求陛下三思,切莫草率发兵,以免伤了兄弟和气!” “兄弟和气?”南宫烈冷笑道:“所谓兄友弟恭,那也要做弟弟的先尊敬兄长,苏大人,咱们且不提这造反不造反的,光是方才何大人所弹劾的八大罪名,就可说明裴钰并非善类!” “南宫将军所言有理,可老臣不得不多一句嘴。倘若何大人的奏章属实,而南宫将军的奏章却不属实,那么届时该如何处置德王殿下?”苏仕的眼中满是挑衅:“将军莫要忘了先帝那道密旨!” “你!”南宫烈武人脾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当即便想动手教训人,还是一旁的林步率先制止他,低声道:“义兄糊涂了?那老匹夫的心思陛下早就猜透了,你此时在大殿上动手打人,吃亏的只有你自己!” 南宫烈咬咬牙,狠狠瞪了苏仕一眼,缓缓跪下道:“末将殿前失仪,请陛下赐罪。” “你既知有罪,便比着律例处置便是。”裴钊不动声色地看向苏仕,那目光仿佛掺了玄冰一般冷冽,看得苏仕身后的几个老臣冷汗涔涔,过了许久,他突然笑了笑,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苏相的意思,便是此事仍然存疑?” 苏仕未曾想到裴钊竟会如此和颜悦色地同自己说话,心里又是一沉,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英明,依老臣看,此事疑点重重,实在不宜轻举妄动,这......” “不必多说了。”裴钊收回目光,淡淡道:“朕给裴钰三日的时间,倘若这三日之内他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朕便照着先帝密旨既往不咎,倘若三日后还是如此......” 在众人胆战心惊的注视下,裴钊的声音带着锋利的锐气,直直插进每一个人心口:“按大曌律例,谋朝篡位者当诛九族,朕便再加一族,除却诛十族外,主犯者施以车裂,从犯者以金瓜击顶。苏相和余下几位卿家可愿意作保么?” 此言一出,莫说苏仕身后的几位老臣,就连早早站队的几个大臣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便是那见多识广,向来手段甚严的刑部尚书何无忌也变了脸色。苏仕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身后的几位老臣已经快支撑不住,便饱含威胁地看了一眼,自己掀起袍角带着三个儿子跪下,朗声道:“苏家满门愿为德王殿下作保,请陛下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