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沈其衡皱眉:“微臣仔细想过,宋长诀虽足智多谋,可毕竟非我大楚之人,甚至还给魏家兄弟出谋划策,实在难以信任。” 闻恕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沈其衡提了一口气,脚步也不自觉向前一步:“近日,他在打听付家,微臣以为,他另有意图。” 话落,室内一阵静默。 闻恕双眸微觑,打听付家?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沈其衡见他面色无所动,攥了攥拳头,终于道:“微臣甚至见他在院中私画皇后肖像,此乃大不敬,居心叵测,实难猜测。” 若非宋长诀莫名提到幼妹,沈其衡多番查探未果,却得知他在打听付家,行为诡谲,口中之言真假难辨,沈其衡也不至于将此事挑明说。 忽的,殿门被推开一个角,元禄挤身进来,“皇上,宋大人在外求见。” 沈其衡一顿,他来做什么? 宋长诀似也没料到沈其衡在,睨了他一眼,随后拱手道:“微臣参见皇上,此时讨扰,是有一事请求。” 他抬起头,抿了抿唇道:“微臣近日得到消息,家妹并未丧生火中,可却下落不明,天下之大,微臣只身一人,实在难办。” 沈其衡惊了,这又是哪一出? 昨日平白蹦出个幼妹也就罢了,今日又忽然称其未死? 简直比话本子还要精彩。 闻恕起身,负手走至桌前,目光凌厉的对上他的视线。 须臾,他缓缓道:“若是朕助你找到了,会如何?” 宋长诀放下手,“若家妹平安喜乐,微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宋长诀。”闻恕一字一字念出他的名字,勾了勾唇:“你好大的胆子,敢试探朕。” 少年半点不让,径直回望过去。 刹那间,室内沉寂,仿佛连窗外的风声都能听得清。 他想了一整日,种种推论告知他,闻恕一定知道,他一定知道。 否则,在他告知沈其衡宋家还有一女名唤宋宋,却如何也查探不到时,以帝王的猜忌之心,不可能什么也不做。 除非,他知道他说的幼妹是何人。 一旁,沈其衡皱起眉头,难得糊涂。 — 半个时辰后,闻恕乘上龙撵,元禄一句“去昭阳宫”还未喊出声,便被他堪堪打断:“今日,太后见谁了?” 元禄一顿,“苏姑娘,前头进宫,陪太后说了会儿话。” 说罢,他又问:“皇上,那现下是去?” 闻恕眉眼沉下:“永福宫。” 他闭上眼,想到宋长诀那句“若家妹平安喜乐”,不由冷笑一声。 用得着他说,难道,他还会害她不成? 忽然,龙撵停滞,元禄道:“皇上,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世子已被移出群聊 第58章 夜幕低垂,秋风拂过,下过雨的京城凉意四起,月色铺洒在永福宫外的荷池上,银光闪闪,意境十足。 然,下了龙撵的人一眼都懒得欣赏,径直朝里去。 这个时辰,按理说沈太后早该歇下,可此刻永福宫灯火通明,意味着沈太后不仅未睡,还在等人。 至于等的人,已经来了。 沈太后倚在贵妃榻上,两手捧着一串佛珠,在烛光下细细欣赏。 古棕色的佛珠,一颗颗圆润饱满,富有光泽。 闻恕缓缓走近,沈太后未抬头,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这苏丫头有心,特上承恩寺求开了光的佛珠,她知道哀家信佛。” 闻恕挑了一处左下手的座椅坐下,身姿笔挺,瞧了一眼,“苏太傅德高望重,乃朕恩师,于朕有恩。” 听他如此,沈太后便知后头定要跟一句“但是”,她稍稍起身坐直。 “苏家仅有一女,于情于理,都该多加照拂,她年岁已长,身旁又无近亲长辈,母后看她自幼长大,不若为她择一良胥,也算不负苏太傅。” 听听,听听。 她这个儿子,说话滴水不漏,字字句句为人想,还偏挑不出一出错来。真是气人。 沈太后将佛珠递给许姑姑,侧身看他:“皇上以为哀家不想?哀家看她长大,知她最重情谊,一颗芳心错付,哀家心疼,恨不能将京中最好的男儿配给她才是,可人家心里眼里,全是个没心肝的!” 闻恕眸色沉下,抿唇不言。 关于苏禾,哪怕是十七岁生辰前,他也未曾动心过。至多,苏禾也只是个玩伴,同薛显清、沈其衡,甚至是闻昔,都无任何差异。 是以,闻恕心中并无半点愧疚,面无神色到近乎无情,道:“让她进宫守活寡,母后就舍得?” 沈太后一口气提到胸腔,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他道:“儿臣舍不得,苏禾不似宫中那些身份低微的庶女那般安分,她性子傲,若是进宫,迟早叫皇后受委屈。” 沈太后神色复杂,犹如一只被吹大的囊袋,还未来得及炸,便叫人扎破个洞,放了气…… 今日苏禾来,还往昭阳宫送了新婚贺礼,依沈太后对闻恕的了解,便猜他会来,是以就在此候着。 可她现在头疼,头疼,实在不想同他说话。 “哀家累了,皇上回吧。”沈太后屈指抵上自己的太阳xue,“哀家就没想让她入宫,皇上若是真有心,便好生挑几位人选,送到永福宫,哀家掌掌眼。” 闻恕顺着沈太后给的台阶,颔首道:“儿臣尽快。” — 宫门外,马车伫立。 宋长诀空手进宫,离宫时却捏着一本小册子。 他弯腰钻进马车,待马蹄声起时,才低头翻看。 魏启平、徐武、周盛旺、林途重……等等,不下二十人,有的宋长诀打过交道,有的则只是点头之交。 这些人,要么手握兵权,要么在朝中十分说的上话,例如这个周盛旺,正二品左都御史,都察院最能说上话的人,整个都察院自成一派,为周盛旺马首是瞻。 无论朝廷各部,但凡出现一言堂,必不是好现象。 宋长诀捏了捏眉心,疲惫的闭上眼,想起方才御书房里的谈话,并不多,三言两语述尽其意———— “挑明身份,于你有何益?” “皇上看在微臣的面上,或许能待她好些。” 闻恕笑了:“宋长诀,你一个工部五品小官,你能作甚?” 宋长诀:“微臣有多大本事,皇上心知肚明。朝中势力分割,党派相争,皇后无势,付家靠不住,皇上就是能护她,也免不得同各臣周旋。” “你觉得,你能成为她在朝中的靠山?” “能。” 闻恕道了一个“行”字,丢下一则名录给他,分明是蓄谋已久。 宋长诀这才知道,这是上了他的当,今日,他有意等他自己找上门的。 马车停下,宋长诀静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下车。 一手扣住宋家大宅的门环,他忽的顿住,抬头望向一片漆黑,连星子都无几颗的天。 小厮迟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人,这天有何不对劲的?” 月光落下,衬得少年一张脸柔和许多。 他蓦然弯了弯唇,“天色挺好。” 小厮讶然,侧头瞧瞧他,又抬头望望天,黑雾蒙蒙,哪里好? — 闻恕低烧已退,可风寒未愈,未免让付茗颂跟着遭罪,本想摆驾回景阳宫,却得元禄一句:“皇上,最后一帖药还没服用呢。” 药汁在昭阳宫,闻恕犹豫片刻,点头应下。 他到时,素心与遮月一左一右守在寝殿外,手中各挑一盏灯,屋里头泛有微弱的烛光。 都这个时辰了,她还没睡下? 见她来,遮月面色一喜,轻声道:“皇上可算来了,娘娘等您用药呢,还以为您今夜不过来。” 闻恕眉头一扬,走进寝殿,果然见付茗颂趴在红棕原木桌上,一半脸都埋在臂弯里,手肘边放着碗早已冷却的药汁。 他没那么矫情,就着冷汤冷药也是能下肚的,可刚才将药碗拿起,趴在桌上的人耳尖一动,抬起脖颈,安静的同他对视了半响。 她似是刚从梦中惊醒,神色还有些迷糊,对着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惊觉他手里捧着冷了的药汁。 付茗颂连忙起身,从他手中将药碗夺过,“冷了,让人热热再下肚,否则折了药效,不好。” 她嘟嘟囔囔的,将遮月唤进来,递了药碗给她。 闻恕垂眸看她,耳边惊响起宋长诀的话。 ——“宋宋是个怕疼也怕死的人,幼年时连只善犬都能将她吓的大哭,叫针扎一下,甚至能哭上三日,她非恶人。” ——“何况,她已忘的一干二净。” 非恶人……可是她对他当真是狠的下心。 怕死么……那为何不肯低头求他。 一干二净么……她只是将他忘的一干二净而已。 “皇上?”付茗颂拿小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