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语道破梦中人
春夜，深山，白骨，和尚。 这是一般世俗人想一想都会从梦中惊醒的场景，但若真置身在这种地方，其实却也没有那般害怕，人总归是对未知的东西更害怕一些。 那持剑的高仙芝从虚空中走出，头上的盔甲不知去往了何处，长发披散，露出半边脸颊，眼神深邃，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许仙身前的不远处，凝视片刻，开口道“曾有一个叫徐世的替我算过一命，说我心怀鬼胎，不得善终，我不信，于是便成了今天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如今能见到小兄弟，想来是天意使然，我便托小兄弟一事，假若他日你有幸见到那个叫徐世的人，且跟他说一句，高仙芝无悔矣。” 说罢，高仙芝不再停留，而是向着他的那三百健儿走去。 许仙没来及和这位将军说一句话，见人家已经转身离去，许仙不知从哪里来的胆气，扯着嗓子喊道“将军所言，许仙必不敢忘！” 那高仙芝听了，没有回头，身子却是顿了顿，用只有自己听得清楚的声音，道了句，“许仙，许仙，许一世之仙，还是许万世永仙？” 这话许仙自然没听见，即便听了也不会懂，他只回忆起那将军高仙芝刚才离去的那一刻，由风摆起的长发，长发下覆盖的竟然是那般一张俊美的脸，心道真是可惜了。 就在许仙胡思乱想的时候，那红叶禅师从尸山白骨中走来，如同降魔金刚，手中持一盏莲灯，灯火摇曳，无风自动，只是灯芯有些短了，好像被人刻意掐去了一截似的。 许仙又仔细看了看，发觉那红叶禅师，似乎没有驼背了，好像整个人也不像先前那般苍老了，许仙本想开口问问身旁的少女，但不等他开口，少女仿佛已经知道了他所疑惑之处。 “那老和尚离死不远了，那高仙芝本就是渡过了一次雷劫的半步鬼仙，实力不可小觑，老和尚虽然道行不浅，但与那高仙芝不过半斤八两，此番高仙芝心神通透，执必死的念头和老和尚一战，只会两败俱伤，此刻显然二人都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少女此刻倒是对那红叶禅师心生了几分敬意，向死而生，不是哪个人都能有老和尚这般愿景的，明知会两败俱伤，甚至丢了性命，也无惧无悔，这等气魄、这等胸怀是大慈悲者才有的。 “这么说红叶禅师是回光返照，所以才腰不疼背不驼了吗？”许仙嘀咕道。 “你这呆子，懂个什么，那老和尚修的估计是佛门的无上典藏《枯木经》，他本就是菩提树生的灵根，天生地养的佛门种子，他那背每驼一分，便说明他的佛法道行精深一步，如今他驼峰尽去，枯木变新枝，已然是道基尽毁了。”少女有几分惋惜。 “常言道，枯木逢春，人不应该是越活越年轻，越年轻越有活力，才越活的长久吗？怎么到了红叶禅师这里，到好像成了反其道而行之了，有悖常理啊。”许仙心中疑惑，便讲了出来。 “佛门典藏，哪里是你这呆子能懂的，你且看吧，那高仙芝要走了。”少女也懒得和许仙这呆笨小子多费口舌，只说道。 “儿郎们，我高仙芝愧对你们！如今天下之大，已然没有了我等的容身之地，天大的罪责我高仙芝一人担了，尔等尽去轮回吧，有这老和尚渡你们，尔等必能投胎做人，来世可期。”高仙芝站立在那里，好似一尊不败的战神，在做战前动员。 “将军！”三百军士持戟喊道，他们是生死与共的袍泽兄弟，他们是共同进退的百战之兵，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此刻他们用行动在做无声的抗议，他们不想去轮回，他们要与高仙芝同行，无论是九幽黄泉，还是魂飞魄散，他们只愿做高仙芝一人之兵。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既如此，那尔等便与本将同去！”高仙芝目视远方，百战的将军此刻充满了萧瑟之意。 “随将军同去！”三百军士整齐划一，这是他们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声。 只见红叶禅师手中的莲灯凭空而起，如那黑夜中的一盏明灯，高仙芝面带微笑，执剑向前，“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红叶禅师望着慷慨赴死的高仙芝和他那三百军士，宣佛号，念佛经，此地再无冤魂，还归一片净土。 “好一个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不愧为大唐名将高仙芝，可惜了。”少女望着那魂归烛火的高仙芝，叹了一声。 “高仙芝”许仙脑海中似有模糊的画面闪过，原来百年已过，物是人非，徒留几声慨叹，世间轮回，哪里又曾变过。 “老和尚，此间事了，本姑娘已然明白你的身不由已，今日一别，恐再见之时，形同陌路，你且珍重！”少女望着那红叶禅师高声说道。 “赵姑娘莫急，贫僧有一言相赠。”红叶禅师收了莲灯，亦步亦趋的走了过来。 “哦？老和尚你且说说看。”少女玩味的看着红叶禅师。 “人间事，自有法度，自有人伦，赵姑娘若想登临绝巅，勇猛精进，那些俗世之事，尽且忘却为好，不然牵一发而动全身，于赵姑娘修行并无半分好处，还请姑娘三思而行。”红叶禅师如同那谆谆教诲后辈的老者，温言说道。 “本姑娘做事自有分寸，还用不着你这老和尚指点，不过你所言皆是出自肺腑，本姑娘尽数听得，你去之后，我保你金光一脉不至于断了传承便是。”少女言语中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贵气，仿佛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有劳了。”红叶禅师双手合十，宣号道。 许仙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不知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不过他也懒得知道，他这升斗小民，不过是来看热闹的，何必自寻烦恼。 却不知他寻烦恼，自有烦恼寻他。 只听那红叶禅师道“小兄弟是有大福缘之人，宿慧者，明心无垢，哪怕如雾里看花，也比他人强了不知多少，小兄弟若能守得本心，来日前途无量。” 许仙知这红叶禅师佛法精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听红叶禅师这般一说，他心底更加有了计较，洒脱道“那便借老师傅吉言了。” 红叶禅师见状，道“善，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