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成为暴君之后在线阅读 - 第110节

第110节

    “一次又一次。”

    在那些噩梦里,他觉得自己那么地弱小无力,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想要杀死他,他是一个格格不入,为世界不容的人。但是每一次,都会有一个声音,有一道身影死死地拉住了深陷黑暗中的他。

    正是因为那道声音,那双手,他才没有在不断循环的噩梦中迷失自己,才一次次的挣扎着活了下来。

    以前他忘了,以前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

    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庇佑了他的……是因为失去他而痛苦疯狂的母亲啊。

    她在痛苦的幻梦中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次次面临险境,于是一次又一次地伸手努力地想要去拉住他。隔着一个世界,隔着如此漫长遥远的时空,爱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如苍鹰展开的羽翼,保护着她的雏鸟安全成长。

    国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不择手段也要活下来。

    因为他不是为世界所憎,他同样为人所爱。

    他要回来,他要回到罗格朗。

    这里有着他的所有亲人,这里才是他的国家,他的土地。

    “您要回科雅吗?”国王问母亲,“我遇到了一位吟游诗人,他们到现在还在想念您,如果他们知道您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

    伊莉诺替国王理了理衣领,她端详着昨天没能近距离好好看一看的儿子,他的蓝眼睛和威廉三世一脉相传。他的体贴也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他们都不擅长表达自己,都不擅长面对柔软的情绪。

    王太后明白国王是想转移她的愧疚。

    她摇了摇头:“我现在不能回去,在世人眼里,我已经病逝了,如果贸然出现会为他们带来麻烦。而且,我将在阴影中捍卫您的国度,您是罗格朗唯一的君主。”

    她的声音温和而又不容拒绝。

    内务总管在距离这对终于见面的母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他望着这座宫殿曾经的女主人,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他低声嘟哝:“真好。”

    真好,至少不是什么都离开了。

    “过来吧。”

    国王察觉到了内务总管的到来。

    内务总管是来汇报关于白金汉公爵葬礼的事务准备。

    那将是葬礼,也将是宣战。

    第99章 葬礼改革

    此时, 白金汉公爵的灵柩停在圣威斯大教堂里。

    葬礼举行的时间将在四天之后。而在这之前各个邦国,各个郡的代表已经从各地朝蔷薇王宫赶来。白金汉公爵几乎是上一个时代最后的帝国象征, 他的葬礼意义远超同时代的所有人。

    在等待参加葬礼的人到来的这些天里, 约翰将军守在他父亲的灵柩之前。

    这大概是约翰将军与白金汉公爵相处时间最多的时候了吧。在他年幼的时候,白金汉公爵屡屡率兵出征,而等到他长大, 他便将驻守战场的任务从父亲手中接了过来。与约翰将军一同陪伴白金汉公爵的,还有公爵的老友们[1]。

    查尔斯大副在国王归来的那天也赶到了梅茨尔城堡,他进宫见了国王一面,将一把剑交给了国王。

    “这是他当初用的剑。”

    查尔斯带着几分回忆地看着柄上镶嵌着红宝石的长剑。

    “那时候他把它留在了船上,现在算物归原主了。”

    年轻时候的白金汉公爵离开沃尔威海盗的时候, 曾经问过他们需不需一些物资上的支持。当时船上的海盗们将他轰下了船,嚷嚷着想要打劫大贵族他们总会有机会的。结果在白金汉公爵离开之后, 他们在他住的房间里发现了这把他留下来的宝剑。

    这把剑应该是公爵的父亲狮王查理在他成为骑士的时候, 送给他的礼物。

    在白金汉公爵将这把对他意义非凡的剑留给沃尔威海盗的时候,沃尔威的海盗们就认定了他也是兄弟的一员。

    “让它陪着他吧。”查尔斯说,笑了笑。

    有身份的骑士下葬的时候,后人会以他的配剑作为陪葬。那是他忠实地履行了身为骑士勇敢征战, 守护领土保护弱小的象征。但是白金汉公爵的一切都化为了赤土,铠甲与剑都没能够留下来。[2]

    查尔斯知道这一点, 他这一次来, 也是为了将公爵的剑带来。

    如果是按照正常的教廷的惯例,主持白金汉公爵葬礼整个仪式的,应该是圣威斯大教堂的大主教, 他是整个罗格朗地区的主教首脑。

    但是,本该是葬礼中最重要人物之一的圣威斯大主教反倒被国王遗忘了。

    或许,不该称为遗忘。

    而是,这一次的葬礼,国王并不打算让圣威斯大主教参与。

    “安尼尔神父到了。”

    内务总管向国王汇报。

    ………………

    安尼尔神父在蔷薇王宫外等待国王的接见。

    他伸手轻轻握着自己胸前的十字架,在心中低声念诵着圣书的段落。

    他是应国王的邀请,在几名蔷薇骑士的保护——或者称之为“看守”之下,赶来罗格朗首都梅茨尔城堡的。

    “院长。”

    年轻的勒米神父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导师,时不时将目光从他们面前的几名蔷薇骑士腰间的配剑上扫过,欲言又止。

    按道理,作为一位偏僻之处的普通修道院院长,得到国王的召见应该是一件值得荣幸的事。但是……

    勒米神父不由得又想起了这些天来传得越来越广的那个说法——

    据说,北地的叛乱由圣廷挑起,白金汉公爵的死更是与圣廷有直接关系,这让年轻的国王前所未有的暴怒。一向冷酷暴戾的君主有决心为他的叔父掀起一场血腥的报复,这报复风矛头直指罗格朗境内的所有神职人员。

    私底下交谈的人只把这件事当作饭后的谈资,但是勒米神父却不得不感到格外心惊。

    他和普通的神父不同,在追随安尼尔神父离开圣廷之前,他也接触到了一些圣廷内的力量,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东西。

    勒米神父觉得白金汉公爵之死与圣廷可能真的有关系。

    如果白金汉公爵真的是死于圣廷之手,那么一向有惊人之举的国王,很有可能会对罗格朗境内的圣廷力量展开血腥的报复。

    在这种时候,安尼尔院长接到国王的邀请,勒米神父很难控制自己不想多。

    苦劝无果之后,勒米神父不放心自己的导师一个人前来杀机重重的王宫,于是再一次跟随安尼尔神父到了这里。一路上,他明显地感受到来自蔷薇骑士们的冷淡和敌意——这让他越发惶惶不安。

    在勒米神父眼中,瑰丽雄壮的蔷薇王宫就是一个巨大的死刑场。

    “没事的,孩子。”

    安尼尔神父睁开眼,他温和地安抚着自己的学生。

    安尼尔神父仰起头,望着远处圣威斯大教堂顶端的那个巨大十字,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深渊海峡西岸的另外一个国家,还有那十字林立如森的圣廷。

    勃莱西圣廷的动静一天天地传来,北地的战火一日日地平息,安尼尔院长心中的痛苦与日俱增。

    圣廷果然插手了北地的叛乱,他们以圣主的名义,让无数的生命被卷入了战争的漩涡。

    而战争只会带来仇恨。

    国王即将对所有神职人员展开血腥报复的流言让安尼尔院长感到不安。

    在神职人员中,也许是有一些人,他们的确是圣廷的暗棋,但是同样也有更多的人,他们与这些叛乱战火毫无关系。他们不过只是一些虔诚的青年,如今却要因为圣廷与教皇他们的所作所为而承受这份仇恨。

    而如今,那仇恨的洪流已经席卷而来了。

    战争给人们带来的痛苦是很难被抹去了,哪怕最终获得了胜利,创伤依然沉重无比。与纽卡那和巴尔波直接交界的罗格朗自由城镇在反叛中遭遇了惨无人道的屠杀,而反叛军中其实很多人只是简单地听从了领主的命令。

    双方的亲人,兄长,死在这场战争里,许多家庭在短短的两个月之间破碎。

    幸福成为幻影之后,人们就需要一个转移仇恨的目标。

    那个传言之所以能够这么迅速地传播开,与这种沉痛和仇恨分不开关系。

    安尼尔院长在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就预感到了这一幕。而这些天,他就开始感觉到人们对修道院态度的变化:人们不接受他们重建家园的帮助,穷人拒绝他们的施舍,前去做祈祷的人开始减少……

    修道院中年轻的神父们在排斥面前慢慢地垂下自己的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难道不是心怀慈悲吗?

    “可是……”

    勒米神父心中酸涩,他还想说什么。

    “圣主在上。”

    安尼尔院长在胸口轻轻地点了几次,轻轻地摇头制止了他的话。

    他不是不知道这一次来蔷薇王宫的凶险,但他无法因为凶险而避之不来,那些年轻的虔诚者,不该无辜死去,他想向国王陈述一些东西,想向国王请求一些东西。如果这真的是一场赴死之徒,那也请先从他开始。

    这是他们的罪,他无怨无悔。

    内务总管从王宫中走出来。

    他请安尼尔神父单独进去。

    ………………

    王宫,国王的书房。

    国王正在翻阅着所有关于葬礼仪式的记载。

    圣廷在世俗中地位的重要性,很大的一部分来源于他们神职人员的中介地位。在圣廷的理念之中,信徒离神国甚远,主教,神父手中握着“神国之门”的钥匙。葬礼,则是这种地位的一个显著体现,核心观点就是“炼狱说”。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承认神职人员的这种中介地位。

    正是因为一直以来,有神学家持有不同的意见,圣廷为此在1411年的圣灵湾圣会上特地做出了正式的规定:炼狱是人死后直至“末日审判”之前,灵魂被放逐和受难的地方,在这里,灵魂将受到炼狱之火的净化,直到救赎完毕。[3]

    国王也听说了自己将血洗所有修道院与教堂的传言,某种程度上,他还对流言的传播暗中推了一把力。

    不过,国王并不打算真的那么做。

    一个原因:

    早在一千年的时间里,人们的日常生活已经与信仰融为一体。可以说,信仰已经成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个方面,如果想要直接清除它,只会对现有的制度造成冲击,甚至很有可能让现有的体系崩解。

    国王不否认,这种信仰,早已经成为如今的罗格朗的一部分。

    他的目标不是信仰本身,而是作为信仰机构的圣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