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 选择的理由

    视野中熟悉的景色渐渐的显露，坐落在山上的一座小城，整体看上去一片灰黄的格调。马车在山脚下就与大家道别离开，他们只能走路上去。

    通往里丁帕城的那条倾斜的山路并不平整，路上有太多在的小石泥块，总是感到硌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车夫拒绝把大家载到上面，提前走掉。

    山城的风往下吹过来，卷起了细微的沙尘，经过这段路往往要捂住口鼻，等到达山顶的那座山城后就会好很多了。

    “嘿！大家，这次旧地重游！有什么感想啊？”

    光之剑领头，在前面吵吵嚷嚷。

    “别说多余的话了，我还想省点口水啊！”

    尼尔嘟囔着，兰斯朝着前方看，下意识的抿住了嘴。

    “不要紧吧，这条路不太好走。”

    队伍中，夏丽和约儿走在后面，夏丽时不时会向约儿投去视线。

    “没事。”

    夏丽听她这么一说，握紧住双手，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这一路上，夏丽尝试过多次跟她聊天，没有一次不以三句话收场作为结束。刚开始还以为她对他们不熟才会这样，现在夏丽总算明白，约儿她并不喜欢说话，认真想想，以她的立场来看，确实没有必要跟他们关系太好。

    与大陆隔绝了千年以上的异族，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其他异族人吧。

    夏丽想起数百年前的水族，似乎也是这样，与陆地隔绝。

    “但是，这像一个真实发生的奇迹呢！”

    夏丽自言自语着，脸上却不由的绽放出开心的笑容。

    “喂！夏丽你在发什么呆？怎么不走！”

    前方走的最快的尼尔回头发现有人掉队，并没有跟上，催促夏丽。

    “别走这么快！我来了！”

    在这个时代里，遇到千年中传说的已经消失不在的风族人，还跟对方说话，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奇迹，就感觉是知晓一个神奇又不可思议的巨大秘密那样，心情澎湃。

    “等等我！你们太急了！真是的。”

    一步一步，熟悉的空气扑鼻而来，兰斯望着眼前的景色，情绪逐渐的被点燃。

    进入山城入口，看见兰斯这一行人的山城居民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脸上竟是惊讶和欢喜，然后就是大叫。

    “啊啊啊啊！”

    “回、回来了！”

    “兰斯少爷！还有……！”

    “快、快点告诉大家！”

    他们惊讶的合不拢嘴，有些人在兰斯他们走近后还以为做梦，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是真的……是真的回来了，不是幻觉啊！”

    “……”

    兰斯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盯着那一张一张熟悉的面孔。

    最后，一种莫名的激动彻底的被点燃，无法再抑制。兰斯迈出大步，开始跑了起来，飞快的奔跑，往记忆中熟悉的那条路，瞬间就越过周围人的目光和声音，无暇顾及他们，此时心里就只有一个目标。

    他在心里呐喊那个人的名字。

    丹妮卡！

    丹妮卡从椅子上站起来，拼命伸直手臂，把手指弯曲，活动筋骨和关节。做了几个这样的动作后，她走到窗口边，把窗户打开，努力呼吸从外面进来的空气，还拍了拍自己的脸。

    “恢复精神！继续工作！”

    丹妮卡回到原先的座位，正想坐下，房门突然间打开，令她稍微吓了一跳，正想责备对方为什么不敲门，下一瞬间，丹妮卡整个人都怔住了。

    站在门口的那个人，那头闪亮夺目的金发，那双碧蓝的眼睛，那张熟悉的面孔，那名青年。

    “……兰、兰斯？”

    丹妮卡惊呆了，过了半天才喊出对方的名字。

    兰斯缓缓的走了过来，身体禁不住颤抖，于是紧紧的抱住了手臂，朝丹妮卡走去。

    “天啊……你怎么会，为什么！”

    红发少女连说话都变的语无伦次。

    终于走到她面前，兰斯松懈一般的放下双手，仔细的盯着丹妮卡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瞳孔里倒影着自己的样子，表情复杂。

    “我回来了，丹妮卡。”

    “……”

    “你离开后，我没有一天停止过不去想你的事。”兰斯低下头，微微叹气，“所以，告诉我吧，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告诉我，就算是一句无聊的话，我都想听你说。丹妮卡，我会一直听你说下去，如果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全部都可以讲出来。”

    “……”

    “为什么，为什么你连一句话都不对我说？”

    兰斯回来了，兰斯来找自己，兰斯就在面前。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他还要找自己？为什么他不打一声招呼就来到里丁帕城？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丹妮卡心中除了极大的震惊外还有很多很多的为什么。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不知道应该跟兰斯说什么。

    按照她的认知，作为屠龙骑士的兰斯是那么忙碌，不可能会过来的。

    “我想见你，丹妮卡。”

    “……”

    “你还是不想说吗？”

    兰斯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看到他的表情，丹妮卡心里也一阵抽痛。

    “丹妮卡，我真的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很想知道。”

    “……我。”

    丹妮卡终于吐出一个字，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继续说。

    “算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不。”

    丹妮卡凝视着兰斯，不忍看他的表情，就将目光移开，注意到兰斯还把雷之剑带在身上。

    “你不应该在这里，而且我很忙，没空管你。”

    “我只想过来看看你，我待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丹妮卡……你真的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不应该把你重要和宝贵的时间花在我身上，这没有意义，完全没有意义！”

    “是这样吗……原来我的事情对你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兰斯咬紧嘴唇，看起来有些不甘，连双手都用力握成了拳头状。

    忽然，兰斯将身体放松下来，握成拳头状的双手也松开了，凝视着丹妮卡紧绷的脸，竟发出了一阵轻笑。随后，他又摇了摇头，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刚伸出去时想起这会令她再度紧张，于是就停顿了一下，改变搭上她的肩膀。

    “你还是那么顽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才变的那么奇怪，我只想告诉你，有些事单靠自己是没办法解决的。我真的，真的，希望你能多信任我一点，我希望可以帮到你，也许你觉得现在的我不够优秀。”

    “抱歉，丹妮卡，我还没能够成为那个足以让你百分百信任我的兰斯.杰佩瑞。”

    “我会等你，丹妮卡，等你能够真正的信任我。”

    “兰斯，你……”

    “我会在这附近走走，我想我们会待到明天，然后就离开。对了，尼尔他们也来了，他们也想见见你，有空就找他们吧。”

    “嗯……”

    兰斯走了，就这样的离开。

    丹妮卡咬紧了牙齿，内心挣扎着转身回到座位上，才刚刚走了一步，终究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在这点上，她过份的钻牛角尖，走不出那条死胡同。而且，她十分的害怕着。

    她的心已经彻底的乱了，看着桌上的那堆文件，已经没有心情去看它们。这一刻是如此的无助，连道恩都不能说出口，还有什么办法，连一步都走不出去。她实在的害怕知道真相，那个会给她带来极度不安的真相。

    “哈哈，真不像我啊……”

    一边笑又一边哭，这种乱七八糟的心情，丹妮卡赶紧在其他人过来前抹掉眼泪，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又看了看镜子，没问题，跟平常的模样没什么不同。

    “继续继续！”

    回到座位上，继续看早上送过来的文件。

    才刚坐下，敲门声就过来了。

    “丹妮卡小姐。”

    那是道恩的声音，丹妮卡连忙喊了一声，让他进来。

    进来的道恩不是一个人，还带了三个人，正是尼尔和夏丽，另外还有一张陌生的面孔。

    “尼尔，夏丽！你们真的过来了，还有这位是……？”

    “啊！是啊。”

    “嘿嘿，再次打搅你了，这位是神殿的人，出于某种理由，我们正护送她去一个地方，她的名字叫做约儿，今天会和我们一起在这里留宿一夜。”夏丽笑着说，“我们在明天到来之前都会像以前那样帮忙的！”

    “那是没问题啦，你们是人啊！”

    丹妮卡重新展露出笑容，向他们走去。

    “之前也多亏你们的帮忙，山城的进展才会提前，现在的情况来看，再过四个月山城重建的工作就能够完成了！”

    见到他们，丹妮卡非常高兴，仿佛之前那般复杂的情绪已经不在，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切是那么的顺利，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丹妮卡，有句话我可能不太适合说出来，可是……”夏丽看起来有些犹豫，丹妮卡瞥见她的表情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了，眼睛里迅速掠过一份阴霾，在夏丽犹豫着如何开口之前，丹妮卡先一步开口。

    “对了！光之剑在哪里！阿米没跟你们一起？阿米还是老样子啊，总喜欢到处乱跑。糟糕了！新城主府那边有一块区域是禁止人进入的！阿米跑到那边的话就不好了，尼尔，夏丽，我先失陪了，必须快点找到阿米才行！”

    说完这段话，丹妮卡把他们丢在这里，无视他们想说什么的样子就跑了出去。

    “啊啊……丹妮卡小姐。”

    道恩无奈的笑笑，替丹妮卡跟他们道歉。

    借着找光之剑的理由跑了出来，丹妮卡来到街上，看着忙碌的居民们，有些内疚，她还是第一次把重要的工作扔下，跑出来开始漫无目的走。如果是以前，一定不会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偷懒的行为吧，时间是那么的宝贵，岂能随便白白浪费。

    而且，寻找光之剑什么的，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借口，太假了，她居然想出这么一个愚蠢的理由！真的真的太愚蠢了！竟然还把尼尔他们扔在那里！

    “这样的我就是一个十足的笨蛋！”

    丹妮卡骂着自己，脚步却往前走，不肯向后退。

    “找光之剑吗……”

    “说起来，也是有这个必要呢。”

    她自言自语，希望在找到阿米之前不会遇到兰斯，不然就很尴尬了。

    “不明白，为什么他还会说出那种话，就好像是我完全错了一样，我真的做错了吗？”

    “真的……真的太傻了，还说会等我这种傻话……”

    “……”

    走着走着，丹妮卡摇了摇头。

    “不行！怎么还在想他的事情啊！绝对不行，不能这样！”

    远处过来的居民们看见丹妮卡，正想跟她打招呼，见她一副一下子摇头一下又暗自低语的样子，不禁迟疑着要不要过去，怎么今天的城主小姐的样子这么奇怪？好像是闷闷不乐？

    大概走了好几分钟，丹妮卡的思绪才正式回到现实中，发现自己来到人来人往的市集，差点忘记了正事，便向附近一个水果摊位打听阿米的去向。

    “我刚刚从住宅区过来，见到它跟孩子们一起玩呢！”

    于是，丹妮卡就去了临时的住宅街，也是帐篷区，刚刚来到就发现了阿米追着一群小孩。

    “哇啊啊啊！看阿米马上就捉住你们了！”

    阿米高调的声音从更远的地方都能听到，光之剑一直都是那么喜欢热闹。

    正想过去的时候，面前突然跳出一人，丹妮卡吓了一跳，责备。

    “想干嘛啊！帕斯，突然从旁边跳出来！”

    “嘿，丹妮卡！我听说了他们回来了，怎么？这个时间你不应该跟屠龙骑士他们在一起吗？一个人待着，看你这个样子，像是吵架了？”

    “没有啊，就算有也跟你没关系吧！”

    “怎么可能没关系，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啊，青梅竹马的好朋友！”

    帕斯咧嘴一笑，“我刚刚还听说了，兰斯他也跟着一起回来，你应该跟他在一起的，他却偏偏去了酒馆，这绝对是吵架了。”

    “闭嘴！你真的好吵，我不想跟你说话，先走了！”

    “明明是吵架，还不承认。”

    帕斯没有阻拦丹妮卡的慌忙逃跑，只是在后面嘀咕着，不管是什么原因掀起的争吵，以帕斯对丹妮卡的了解，肯定是丹妮卡这边先出问题的，因为她的性格就是那么麻烦。

    “真亏还有像兰斯那样的人受的了她，一点都不温柔！”

    见丹妮卡走远，帕斯才有胆量说出这种话。

    “阿米，终于找到你了。”

    光之剑太能跑了，就算跟孩子们你追我赶时放了水，也只有跑的最快的那个孩子才能勉强追上，丹妮卡花了一番功夫，才追上阿米。

    “呼，好久没试过这么跑了。”

    丹妮卡跑的有点气喘，阿米见到她就掉头飞了回来，“好久不见了！丹妮卡，在这里遇到你阿米觉得很意外啊！怎么了吗？是有事情要找阿米吗？”

    “有些事要请教你。”

    “你们几个，接下来我跟神剑要商量一些事情，光之剑不能陪你们玩了，作为回报，我会吩咐道恩买些糖果作为补偿。”

    山城的这些孩子非常喜欢光之剑，不仅因为阿米是神剑的缘故，更重要的原因是阿米很擅长跟小孩子相处。

    “呐！你们的城主大人是这么说的！阿米下次再找你们玩！”

    孩子们得到阿米的承诺，一下子散开，离开了此处。

    “阿米，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丹妮卡注视着飞在半空的神剑，试着组织着语言，“在你看来，我的父亲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为什么要这样问呢？好奇怪啊。”

    “有些原因，算了，我也不瞒你，希望你不要把我问你的事情说出去。”光之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丹妮卡也不浪费时间去隐藏所谓的理由，“我之前去了一趟卡兰斯兰，发生一些事你都知道的吧，在那里，我听到一些关于我父亲不好的传闻。”

    “嗯……？”

    “你应该知道一个人的，杰奎琳.莫兹拉夫。”

    夜晚，在晚餐结束后，丹妮卡就回到房间，把门锁上，以工作忙碌为理由，不见任何人。不管他们敲了多少次门，她都没有心情去见他们。

    她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膝盖，望着墙壁，思绪飘向远方。

    “丹妮卡小姐！麻烦您开个门可以吗？如果您真的不舒服，请见见万斯吧！”

    “丹妮卡，是我，夏丽，你怎么了吗？从白天开始你就很奇怪，兰斯也是，到底发生什么了？”

    “丹妮卡小姐？”

    “唔，道恩先生，看她这样子真的不想见任何人。”

    夏丽露出苦恼的表情，“也许我们应该给她时间让她静静，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

    “可是！”

    “丹妮卡她很坚强，我觉得她可能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哎……”

    “我觉得她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她不是那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希望会是这样……”

    老管家叹着气，心情相当的愁闷。

    “他们走掉了啊。”

    在床上坐着发呆的丹妮卡浑身一震，吓的差点掉下去。

    “阿米！”

    “打搅了，阿米不想被人发现，就悄悄从窗口里进来了！”

    “窗口？我记得是关上的。”

    “没错！所以没有手的阿米为了打开窗户用了很多时间啊！”

    “……你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父亲做过的事情，你说的那些话我一刻都忘不了。”

    几个小时前，丹妮卡找到阿米，把想问的问题全部说了出来。

    那时，阿米是怎么回答的，每个字都记得十分清楚。

    “你问的那些问题啊，其实呢，你会这么问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那个叫杰奎琳的女人没有说错，埃森他确实丢下大家跑回去。别人怨恨是别人的事，你很在意埃森的这个选择？当时的情况有点特殊！阿米也不隐瞒了，埃森这么做是因为他无法忍受自己同时失去两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就算可能性很低，对他来说也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