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家里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情,陆羡也看清了二弟的贪婪,不用眠棠说也知道该如何行事了。现在陆家除了周济一两个孤儿寡母外,再无其他的元老要供养,支出也节省了一大笔。 而王爷给的彩礼,由着老爷子吩咐,过了场面后,原封不动,全给眠棠。祖孙俩分别之时,又是泪洒千行。 陆武对外孙女千叮咛万嘱咐,可也知道说再多也没有用,只盼着她比她娘的命好,千万莫要再遇到负心之人。 当大队前行时,眠棠在马车里还在不断地望着歧路长亭——老人家一直在那站着,久久不肯离去。 跟她同在一辆马车里的崔行舟伸手将她拉拽了回来,搂着她的肩膀道:“外面风大,你有才哭过,小心吹伤了脸。” 眠棠小声道:“不是先前说好,你去京城,我留在西州等你就好吗?为何又带着我跟你一起走?” 崔行舟握住了她的手,单手擎着她的下巴道:“你就舍得跟我聚聚就分开?将你一个人留下,说不定你又要起什么花肠子,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我走,我时时看着你才安心。” 眠棠靠在他的怀里道:“不是都定亲了吗?你还有何不放心的?” 崔行舟微微一笑,低头亲吻了她一下后道:“等你诞下我的孩儿,我才放心。” 被他这么一提醒,眠棠才后知后觉,这几日他总是留宿在自己的屋子里,百无禁忌的,如若一不下心怀了身孕,可如何是好? 可是崔行舟却说她多虑了,此番进京不过例行公事,述职后便要回眞州去,个把月的路程,就算真怀了也不怕,成礼后生下是了。 再说,这般开禁了后,想要再忍住过苦行僧的日子也难,有如此佳人在怀,圣人也忍不住啊! 崔行舟大队的行进速度并不快,基本每日早早安营,晚晚在启程,若是遇到名山古刹,还要多停留几日,虽然是赶路却并不疲累。 很快眠棠就察觉了大部队似乎是在拖延着前进,于是问他原因,可是崔行舟却必避而不谈,只淡淡道:“都没有带你玩过,一路慢些走,正好带你游览一下山水。” 他不愿说,那眠棠便知趣地不问。她也知道当初崔行舟被派往西北,做别人不爱干的差事,定然是他跟朝廷相处不甚愉快。难得太后想要与他缓和关系,将爱女嫁给他,可是他又故意摔伤了腿,委婉地拒绝了太后。 如今崔行舟军权在握,势必成为朝廷的忌惮,若是朝廷立意削弱他的军权,那么又是一番刀不见血的博弈! 这么想明白后,眠棠也就聪明不问。只随着崔行舟游山玩水,放松身心便好。 她以前认识的崔九,因为身份有所隐瞒,说话自然多有顾忌,所以许多事情都不能多聊。而现在的崔行舟倒是可以放松心情,跟眠棠聊一聊他的过往。 尤其是这一路前行,有许多地方是他少年求学时,与许多友人曾去过的,每到一处,都有些旧事可讲。 以前眠棠就觉得崔九谈吐不俗,而今更是发现,他虽为王侯子弟,却阅历丰富,年少时也曾隐瞒自己的身份,与那些平民学子相处,了解民间疾苦,总之他懂得原本她要多许多。 柳眠棠生平最敬佩有本事的人,已经她就敬佩夫君崔九读过书。可惜后来他是骗睡大姑娘的,敬服的心思就大打折扣。 看向他时,总是掂量着他话语的真假。 而现在两个人定了亲,倒是可以不用再患得患失地去琢磨那些不相干的,二人精心独处时,眠棠便发现自己的这位准夫君的文韬武略都甚是不俗,那眼睛里渐渐又有了以前看夫君时,闪闪烁烁的仰慕之色,而且还准备跟夫君学习下书本上的圣贤学说。 崔行舟对眠棠这种崇拜的眼神很是受用,便告知她学是自然要学的。不妨先从床笫闺房之乐学起,圣人关于此道的学说也有很多。 他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眠棠也认真听了半天才发觉他是在胡说八道地撩拨着自己。 这种表面上清冷高洁的男人若是耍起流氓腔来才要命,眠棠一边羞恼地捶着他大笑震动的宽实胸膛,一边又被他撩拨得脸红心跳。 在男女之道上,她似乎也没有他知道的那么多。 只是这般忧虑的日子也不甚太久,不是从什么时候起,官道上的驿马骤然增多,甚至有个别驿站的马厩空空,只能临时征调临乡的马匹凑数。 一般这样的情形,不是边关发生了战事,就是朝野上有什么大动荡。 崔行舟这边也得了京城暗探的准信——京城变天了! 万岁得了怪病,一直都不大见好,原本有吴太后支撑,倒也不见什么大乱。可是吴太后居然也跟着病了,起先是手脚起了斑点,指甲根有些发黑。 有经验的太医一看,便知这是中了毒药。于是开始遍查太后贴身之物,查来查去,便查到了太后最近总抽的烟叶子上面了。 太后惯用之物居然被人浸了毒汁子,而她又总抽,连衣服上都沾染了烟草的味道。 这种毒物对于一般人来说还好,毒性也是慢慢发作,可毒物的药性偏偏跟万岁经常服用的补药相冲,以至于太后每日去看望万岁,贴身照拂,都让万岁病情加重,以至于病入膏肓,龙体难保。 如今太后身上的毒性也起来了,才让这事儿漏了底。 吴太后知道以后勃然大怒,命人去查抄进献烟叶子的石将军一家。 可是那边石家一早就有准备,石义宽联合了几位部将,守住了皇宫的大门,宫里的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等到吴家发觉不对时,宫里已经传出二圣殁了的消息。吴太后跟皇上一前一后,母子一起升天了。 而就在这时,朝中的元老纷纷站出,直指当年先太子喊冤而死的内幕,更是直指先太子的骨rou留存人间,正是石将军的女婿,化名为子瑜的皇孙刘诞! 吴家哪里肯认,也是调兵遣将,势要与反贼石家血战到底。 据说那几日京城风声鹤唳,满街道的官兵,一般人家都是房门紧闭,一步都不敢出。 而关键时刻,太皇太后带着一帮老臣站了出来,匡乱反正,也陈述着当年太子的冤枉。更是一力印证了刘诞的身份。 于是就在万岁驾崩的七日之后,得以恢复真身的刘诞宣布登基,年号开宣,追封先太子为昭华圣帝,昭告天下,宣布妖妃吴后祸国殃民,yin乱后宫,荼毒天下的罪名。 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吴家安享繁华鼎盛,失了警惕之心,被人暗算一朝宫变,失了先机,只能任人泼着脏水,那吴太后被描述成了养着面首无数的yin后。 京城如此巨变,也难怪驿马不断,给各地的王侯听风报信,传递着京城最新的消息。 崔行舟听到这里,便心知肚明。刘诞虽然顶了先太子之后的名头,可是他那些点子力量不足以掀动风雨。 这背后到处都是太皇太后和绥王的策划手笔。历朝的宫变都是透着肮脏与血腥的。绥王早早离开京城,置身事外,若是刘诞失败,自然也与他无关。 而刘诞也不过是绥王的一枚棋子,他虽然上位,可也跟之前万岁一般是个傀儡而已。 那帘子后面,还坐着一位太后太后呢!而且刘诞的身子骨实在是羸弱,还不如逝去的皇上呢!等刘诞将脏活都做完了,想来那位绥王就要慢慢走到幕前了。 崔行舟一路磨蹭,就是等着京城的异动平定,如今京城兵变,他若是到了京城,势必要站队攘除jian乱。 他如果帮助了吴家,必定会老臣唾骂。不帮,便失了为臣的本分。所以崔行舟还是秉承着谁也不站的立场,只静心等着京城异动之后,再抵达京城。 不过说实在的,他并不希望刘诞上位,哪怕他只是个暂时的傀儡。想着刘诞以前也曾跟眠棠暗生情愫,总是叫人不舒服。 不过刘诞如今也已经结婚生子,当初他以为眠棠嫁给商贾时,似乎也反应不大,大约是将眠棠也彻底忘干净了。 事到如今,崔行舟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跟眠棠早早定了婚,免得那位新万岁想吃回头草的心思。 就在西北大军缓缓前行时,有几匹疾驰的骏马从官道旁疾驰而过,急急朝着眞州的方向奔去…… 再说陆家,刚刚送走了淮阳王,还没等消停,听见府门被拍打的声音。 待门房开门后,就发现几位穿着宫服的公公在眞州几位地方官的陪同下,立在府门外。 看见陆家开门,立刻高声道:“快叫你们陆家的老爷出来接圣旨!” 陆家的门房这几日也是被千锤百炼,神经都粗壮了许多。门口立着公公拿着黄澄澄的圣旨,居然都能从从容不迫,只一路小跑着去给老太爷送信。 等到陆家人搀扶着老太爷赶来时,那位公公刷拉一下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家外女柳眠棠聪慧秀敏,特玄柳氏入宫,为皇后女官令人,照拂凤安,即令接旨入宫,不得延误!” 这道圣旨,就跟淮阳王贸然来求亲一般,让不知情的听得莫名其妙! 宫中的女官虽然不是妃嫔,可一般都是未婚的姑娘啊!陆老太爷便打着胆子道:“天使有所不知,小女已经定亲许配人家了……” 那前来传旨的太监,一早便被告知说柳眠棠是成过婚的,刘诞并不知柳眠棠被骗婚的事情,只当她是投军的官眷,不过他也派人暗中盯着眠棠,只知道她似乎跟丈夫起了龃龉,回转了眞州陆家。 所以待他登基后,第一件事情,便是传旨宣眠棠做女官入京。毕竟她是已婚的妇人,贸然叫她入宫为妃,难免落下口实。倒不如借着做女官的名义,叫她先入了宫再说。 所以传旨的太监听闻陆老太爷说起眠棠许人了,倒是早有准备道:“皇后看中柳氏贤德,就是成婚了也无妨,只让她的夫君快快放人,莫耽误了柳氏服侍皇后!” 陆武瞪圆了眼睛,就算这是圣旨,也实在是掩不住其中的荒唐,从来没有听说过做皇帝的眼巴巴强宣一个已婚妇人入宫做女官的。 所以陆武跪在地上,忍着怒气道:“回天使,老朽的外孙女已经随军走了,并不在陆府。她已经自立女户,开户为柳姓,所以陆府上的人,无法替她接旨。” 一旁的县丞李光才也是等到太监宣读圣旨,才知道这圣旨的内容。他真是头大,只想赶紧糊弄走这帮子阉人,然后给派人给淮阳王报信。 于是他连忙道:“陆家老太爷说的实情,柳小姐已经随军走了。” 太监也没想到,这差事居然这么不顺。既然柳氏走了,他自然要追撵上去,将那千夫长的妻子带回京城。 第74章 想到这,宣旨的太监不想在陆府耽搁,于是冷哼一声,挥着袖子领着大内侍卫转身上马追撵西北军。 李光才等一干地方官员恭送走了大内太监后,那州里的府尹长出了口气,转身看了看陆家老爷子:“老太爷,您这是祖坟冒青烟啊,万岁爷亲自下诏,可见您的外孙女说不定一步登天,得了圣上恩宠呢!” 一旁州里的官吏见府尹糊涂,忙不迭跟府尹道:“大人,那……陆家的外孙女好像刚刚被人聘了,是前些日子路过我们州里的淮阳王崔行舟啊!” 府尹一听,登时愣住了,也琢磨出这意思不对来了。 也就是说万岁爷要诏入宫的,是淮阳王的未婚妻啊! 虽然说天子之言,一言九鼎,可是淮阳王并不是一般的闲王子弟,能默不作声等着万岁爷赏顶绿冠戴吗? 这大大咧咧宣功臣能将的未婚妻入宫……天子究竟下的是哪一步的昏棋啊! 府尹一时傻了眼,转身想找当地县丞李光才问个明白,可是一转身却发现李县丞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他愣了一下转身看向陆老爷子,陆武也不搭他的话,只一阵急促的咳嗽看似弱不禁风地样子,喘着气儿说:“既然无事了,便请诸位大人回府吧……” 说完,他便让门房送客关门。门房听了老爷的吩咐,也毫不客气当着众位大人的面儿,将陆宅的大门关个严实。 如今陆府门房也是久经历练,只觉得自己看护着的宅门,说不定是凤凰的金窝,明儿就算玉皇大帝派人来敲门,他也能做到从容不迫……” 府尹跟剩下的官吏们面面相觑,觉得新天子跟朝中的贵胄王爷抢媳妇的事情,他们还是假作不知的好…… 再说李光才,转身就去了州里的驿站。他乃是临时借调的官员,在此地既无田产,也没有什么车马坐骑。 平日都是花一钱银子在驿站租借拉脚的毛驴子代步。 所以今日驿官儿看李大人来,便笑嘻嘻问:“呦,大人又来借驴吗?” 李光才摆了摆手,道:“快,将你们这儿最快的马给我牵来,我有急事!” 驿官不敢耽搁,幸好今日驿站里还剩一匹马儿,便给李大人牵来了。李光才转身吩咐着淮阳王给自己留下的心腹暗卫道:“想尽一切法子,赶在宫里的传旨公差前,将我的书信递交到淮阳王手上,路上就是跑死马,也不能停!知道吗?” 那暗卫领命,转身上马飞奔而去,李光才看着那飞奔而去的马儿,真是替淮阳王略显坎坷的姻缘长叹了一口气。 那暗卫也是一路跑断了腿,因为他还另揣着淮阳王军帐下的军牌,所到之处,驿站都要优待,便是一路几乎未合眼,日赶夜赶,总算是赶在了宣旨的大内太监前,追上了淮阳王。 当淮阳王看过了李光才写的信时,眉头紧皱,目露怒气。 眠棠正在军帐里给他缝着新裁的内衣。听说她以前缝的内衣,被莫如粗手洗烂了。可崔行舟穿别的都不舒服,所以她特意再给他缝一件,七扭八歪的针脚,也不见什么长进,幸好淮阳王并不嫌弃,还说她缝得似乎比以前好了。 正逢到一半,她见一向沉稳的他居然动怒了,便问怎么了。 他想了想,将李光才的信递给了眠棠。 眠棠展开一看,也是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吃惊道:“他……万岁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去服侍皇后?” 崔行舟此时强压着怒火,冷冷道:“前朝也由此旧例,若万岁看中了他人妻,不便于强宣入宫,可以将此女封为女官,待入宫后,时间久了,便可让女子与前丈夫和离,到时候近水楼台寻了机会封为妃嫔就是了……” 眠棠一把将信甩到了一旁:“你是说……万岁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