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宋娇娇乞怜地看向周海楼,不等周海楼把那个致命的问题问全,她就轻声叫道:“海楼哥哥……” 眼泪簌簌地从她的面颊上滑过,在周海楼眼中看起来简直可怜到极致。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坏女孩?”宋娇娇哽咽着问周海楼,她抢占先机,拼命抓住最后的机会对云飞镜倒打一耙。 “可你相信我,一开始不是我想招惹云飞镜的,我真的以为我的表丢了——海楼哥哥,那是你送我的表啊,我十六岁的生日礼物,你在迪士尼亲自给我带上,比我的命都重要。”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惹上陆纵,我没有让陆纵去打她,我只是和陆纵哥哥说最近的烦心事…… 因为陆纵转眼就忘,我总是把他当成树洞。我没想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严哥哥会怨恨我,我甚至都没有让陆纵对云飞镜怎样,又怎么会和严哥哥说这些坏话? 他自己路过云飞镜时袖手旁观,却觉得把包袱推到我身上会比较轻松。呜呜呜严哥哥一直对我这么好,他给我包袱我就受着,可我真的很伤心……” “我那天确实鬼迷心窍,扔了云飞镜的东西。 周叔叔说得对,我真是吃里扒外,只会添乱。但那都是后来了,我已经搞不清楚我和云飞镜之间怎么回事,所以有一点点讨厌她,我没忍住……” 宋娇娇含着眼泪仰起头,她问周海楼:“海楼哥哥,求求你原谅我吧,我不想死,云飞镜那么狠……我,我只有你了啊!” 周海楼心中巨震。 宋娇娇说的,恰好就是他这段时间里顾虑的事情。 云飞镜有陆纵撑腰,有严铮青掠阵,有他父亲作为强硬的后盾。可陪伴了他十六年的小meimei宋娇娇,如果他都不在意,还有谁会在意呢? 何况云飞镜确实那么狠。 周海楼甚至不敢想宋娇娇落在她手里的下场。 俗话都说,穷人暴富,挺腰露肚。云飞镜之前一直没什么社会地位,有了权势后,谁知道她会不会无所顾忌,想起从前的事就心态失衡,然后找人把娇娇毁容? 万一再狠毒十倍的事,她也干得出呢? 周海楼定了定神,他用力按住宋娇娇的肩膀。 “听我说,娇娇,我不会不要你。” 宋娇娇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她期冀地看着周海楼,像是期盼他能解决所有问题。 “但爸爸这回真的很生气。” 宋娇娇不说话,她在瑟瑟发抖——不是装的,一想到自己所有事都被查出来的后果,她就怕得要死。 “所以,我想,我们先去外婆家。外婆管不到爸爸的事,我们一起去那里避避风头。” 宋娇娇的心已经慌了,她根本没有多余的脑子能思考这建议的合理性,从刚刚听到云飞镜是周家女儿起,她就感觉五脏六腑都冻成了冰。 她仅剩的一点生存智慧,只够她笼络住周海楼。 一听周海楼的这个建议,宋娇娇只有连连点头叫好的份。 “那你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走。”周海楼对宋娇娇说。 —————————— 后来,云家每每想起此事,都不由得感到无可比拟的荒唐、气愤和可笑。 就是把他们活活打死,他们也不会像周海楼一样,做出这种带着宋娇娇来投靠云家的事。 ——他们这些年来,为什么和周靖势不两立,周海楼心里不清楚吗? ——宋娇娇欺负的是谁,周海楼心里不清楚吗? 那他怎么敢带着宋娇娇来云家,大模大样地上座,甚至还让宋娇娇被当成客人招待?! 是的,周海楼这次来到云家的时候,最开始什么都没有表露。 云家人口比较简单,最开始是书香门第,后来弃学从商。 周海楼的太外公是个文人,养出的儿子风度翩翩,即使经商,也是名声响当当的一代儒商。 他膝下二子一女,长子云笙端方沉稳,次子云笛勇毅直爽。他们的小meimei也就是周海楼的母亲云婉,善良天真,自幼就饱受全家宠爱。 后来云婉和她的女儿出事,云家和周家决裂。又过了些时候,云外公年纪太大,突发疾病,撒手人寰。 云家就只剩下了云外婆,以及云笙云笛这两个舅舅。 他们对周海楼都非常好,小时候周海楼每次一在周靖那里受了委屈,就收拾背包要“往外婆家跑”。 但后来,随着年龄渐大,周海楼自己却有点不愿意来了。 他总觉得,自己这两个舅舅看着自己时,不太像是对着一个外甥,好像是在从自己身上寻觅母亲的影子。 他们似乎对自己属于周家的那部分很不满意。 从感情上,周海楼理解他们的做法——云婉毕竟算是为父亲而死的,他们看不惯周家也很正常。 然而从理智上,周海楼却无法接受:既然云家让自己进门,他们就应该清楚自己姓周,以后要做周家的人,继承周家的产业吧。 想在周海楼身上多看见他母亲的影子……这算是哪门子意思啊。 这就导致周海楼每次上门都别别扭扭的。 对于他的这点心思,云笙云笛两兄弟都看出来了,于是后来对他就不大热络。云外婆也看在眼里,但她心善包容,看外孙不高兴了,也就顺着外孙的意思改。 这次周海楼上门住了几天,因为云笙云笛两兄弟最近都忙,他们彼此没见几面,这两个舅舅也不教训他,所以日子过得还挺舒服。 外婆毕竟是老人家,老人家惯孩子,对周海楼的一些毛病也都一并包容。 不过舒服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今天,云家有个小小的家庭聚会。没有刻意设定时间,只是恰好碰到了而已。 恰好就在今天,云笙云笛比较有空。而且除了外婆和两个舅舅之外,他小姨景纤也正好来拜访,见外甥也在,大家都聊得其乐融融。 周海楼不是第一次带着宋娇娇上门了,所以云家对宋娇娇很熟悉,也很客气。 宋娇娇在云家过了几天自在日子,见周靖没有找上门,心里就慢慢地安定下来。 但即便这样,在和云笙云笛同处一室时,宋娇娇仍然忍不住感觉心里发慌。 不知道为什么,云家掌权的这两个男人,好像始终都很不喜欢她。 她第一次来云家的时候,宋娇娇随着周海楼叫他们“舅舅”。但几乎只在下一刻,她就得到了云笙温和而不容置疑的纠正:“叫叔叔吧。” “……”宋娇娇当时的脸臊得要烧起来。 而且她偷听过云笙对周海楼的训诫,很短,只有一句,但非常严厉。 他对周海楼说:“你只有一个meimei,唯一的一个meimei。” 言下之意就是宋娇娇并不是周海楼的meimei了。 如果不是云外婆心软脾气好,宋娇娇当初真是一天都不想在云家呆。 她在云家的日子,简直度日如年,好像那个名为“周海楼meimei”的早死怨魂无处不在,事事都有人把她和对方比较。 然而现在她不得不留在云家了。 宋娇娇见了云笙和云笛就感到害怕,简直像一只见了猫的耗子。 云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蜷在沙发里,恨不得能把自己缩到无尽小的宋娇娇。 他突然问周海楼:“小楼,这次你打算呆多久?” 这话问得有点不太客气,云外婆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 周海楼强笑了一下,勉强应付过去。 这下子,就连性格最直的云笛也看出了不对。不过他没想那么多,只是和周海楼玩笑着问:“小楼这是又惹祸了啊。” 周海楼就像是不好意思一样地垂下了头。 “我今天收到你父亲一条消息,”云笙冷眼旁观着这一幕,慢慢开口,“他说,他不日会来云家拜访。” “……” 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像是凝固了一样。 周靖的名字在云家,几乎是一个不能提的禁忌。 云婉过世之后,周靖上门不下二十次,每次都是被人赶出去的。 有几次云外公还在世,用拐杖把他劈头盖脸地抽了出去。还有两次是云笙和云笛见他就怒不可遏,三句话谈崩以后大打出手,硬生生驱赶出去。 剩下的那些次,他连门都没能进成,回回要吃闭门羹。 算起来,他至少已经十三年没有过来自取其辱了。 所以这次他给云笙发了这样的消息,如果不是周海楼的祸闯得特别大,大到要他亲自上门来抓……那就是,他得到了什么可以获得宽恕的消息。 云笙表情依旧是轻松的,他不动声色地盘问自己的外甥:“小楼,你和大舅说,你这次闯了什么祸?你虽然姓周,可永远都是云家的孩子,天大的祸大舅也保你。” 周海楼迟疑地抬头看了云笙一眼,不知道要不要说。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之下,宋娇娇眼珠一转,突然把头埋在云外婆怀里轻轻地啜泣起来。 一招鲜,吃遍天。宋娇娇不用会太多东西,一式“抢占先机”,就已经够她搞定周海楼。 她倒不奢望用这一套搞定云家,可有些东西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和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准是不同的两件事。 宋娇娇细细地,嘤嘤地哭:“外婆,我一直没外婆,觉得你像我亲外婆一样……” 云笙原本闲散地倚在沙发里,然而一听这个开场,他就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不可思议的神色在他眉梢一掠而过。 云外婆好脾气地抚摸着宋娇娇的脑袋,这些年来,宋娇娇每年会随周海楼过来住一个来月。她不至于因为这个对宋娇娇宠爱备至,但总是有了几分亲戚的情分。 何况她修养也好,脾气也好,哪怕是个刚刚认识两天的人伏在膝头哭,云外婆也不会把人推开的。 大概就是因为她这脾气,才给了宋娇娇一个错误的暗示。 “我也没有爸爸,一直觉得云叔叔们是我想象中最像父亲的人。”宋娇娇抽泣着,一个劲地往云外婆怀里钻,“这次是我求哥哥带我来云家,我怕以后就见不到了,所以一定要再看看你们。” 周海楼不知道,宋娇娇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 宋娇娇才不打算说她欺负了云飞镜的事呢,她是来报喜的。 她是云家的小喜鹊,告诉云家云飞镜被找回的事。有这个小恩情在,她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会成为云家的座上宾。 至于周叔叔……两家的关系已经这么僵硬了,宋娇娇不觉得周靖会告诉他们云飞镜被欺凌过,也不觉得他会让云飞镜第一时间到云家来。 当然,宋娇娇也没指望纸能包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