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大把大把的有! 行吧,看他这么执迷不悟,六中校长终于吐口说了实话。 文人骂人自古以来都是公认的狠,六中校长别说脏字,全程连一个语气激烈的字眼都不带,差点把盛华校长给嘲讽地去钻地皮。 你们学校的这个同学遭受校园暴力,你不知道吗? 啊呀,难怪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校长你这方面天赋过人啊,我跟你说,这事全市都传遍了。 哈哈我还以为我最后一个知道呢,现在看来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那我就放心了。 你看看,你们也不怎么关心这个学生吗,何必死抓着不放呢。学生不开心,你们也不开心啊。 咱们这都什么年代了,可不搞那强压扣人的一套啊。 盛华校长吐血三升,简直恨不得冲下楼开车去六中,和六中校长现场决斗。 不过这回,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十一中校长会这么不要脸当面过来挖人了。 他撂了电话,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心想把负责这方面的老师叫过来狠狠批评一顿。结果还不等他把想法实施,手机又响了。 这回打电话来的是三中校长。 盛华校长挣扎了半分钟到底要不要接:他几乎都能想到,对方嘴里绝对吐不出什么象牙来。 啊呀,自己学校好不容易出个文曲星,怎么就闹出这么大个事儿呢! 纠结半天,盛华校长捂着脸接了电话。 果不其然,反反复复就是那一套。 这些省重点的校长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缺德,挖人不成就里里外外地嘲讽,把盛华校长脸上臊得直发烫。 才放下三中校长的电话,盛华校长心想这下可算是消停了? 没很不幸,没有。 因为九中校长来电话了。 盛华校长:“……” 不能这样! 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做人哪有你们这样的! 你们他妈的是在轮jian我! 等好不容易把九中校长应付过去,盛华校长心惊胆战地等着最后一个一中校长的电话。 他的运气好像在这个时候总算好起来了,这回他等了半个小时时间,也没等来这记电话。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否极泰来? 一中不愧是一中啊,百年老校,全省的老大哥,就是有涵养,沉稳,坐得住。看看剩下几个省重点,那都是什么暴发户的态度? 盛华校长长长舒出一口气,开始计量自己学生联考第一这个事究竟要怎么cao作。 他还没乐上半分钟,校长室的门口就被人敲响了。 教导主任苦着脸进来,身后跟着个头发短短的漂亮女生,正是刚刚被争抢的中心。 校长一看云飞镜就乐开了花,还没等问候一句,教导主任就开口了。 “校长,云飞镜同学想要转学,我和她说这是个大事,首先不要冲动,其次也得征求您的意见。” 教导主任拼命地对校长挤眉弄眼:姜还是老的辣,留人啊,留人啊校长!快砸钱! 他还不知道,这回砸多少钱都没用了。 盛华校长愣了愣,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留人。他提着心,有点不可置信地问:“你想转到哪个学校?” 云飞镜目光非常坚定:“一中。” 盛华校长:“……” 一中!我刚刚白夸了,就你们最不干人事!最损!太缺德了! 别的校长好歹还问我一声,你们招呼都不打,挥着铲子就下手了! 第28章 图穷匕见 云飞镜去意已决。 她刚在六校联考中考了第一, 还不是凑巧擦边蹭上的,是稳扎稳打的三科第一,因此盛华校长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发光的金娃娃。 他也不在乎云飞镜年轻气盛,态度不好看, 说话不好听, 慢慢地敲着边鼓。 ——怎么好好的就要转学啊? ——为什么会想转学去一中啊? ——你什么时候和一中商量好的啊? 云飞镜和盛华校长打了几个回合的太极, 感觉实在是没意思极了。 学生已经考出成绩, 学校一定也不舍得放人,她能猜到对方想要留下自己,但这样实在很没意思。 那边盛华校长给她添了茶水, 还在和蔼可亲地慢慢问:“学校饭菜哪儿不合胃口……” 云飞镜突然叹了口气。 她把一直置于膝上的双手摆到桌上, 然后缓缓地把自己的外套袖口提到手肘之上。 修长白皙的小臂上, 还未完全褪去的伤痕依旧盘踞在皮肤上。 “我想转学。”云飞镜坚决地说。 云飞镜原本不想摆出这幅样子, 仿佛自己是在挟伤祈求什么似的——然而时至如今, 她已经不指望什么公道了, 她只是想走而已。 盛华校长微微一愣。 他其实心里也抱着一点不要脸的心思:比如说, 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自尊心都比较高, 有时候宁可默默受欺负,也不愿意找老师同学求助。 他看云飞镜被打的事情已经在外校传遍了, 可自己这个当校长的还不知道, 就猜测她应该也是这样的人。 在他的计划里, 本来打算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 他多年的教育经验虽然不能让盛华在六校联考中获得好成绩,可把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人用言语打动到涕泪涟涟也没问题。 到那时候,无论是云飞镜自己哭出自己的委屈, 还是他默不作声地把这件事解决了,都能把这个孩子留住。 他没想到云飞镜居然这么干脆, 只是几句话谈不拢,就直接亮了底牌。 盛华校长愣了愣,看着云飞镜的手臂,摆出一副自己从未知情的样子:“手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了?” 云飞镜默然无声地凝视了校长片刻。 三秒之后,她回手从自己新换的灰帆布书包里,掏出整整一沓本子拍在校长室宽大的办公桌上。 那是一沓封皮上印着盛华主教学楼图像的病历。 是来自盛华校医院的病例。 “校长,”云飞镜把事情摆开了说,“这一个多月来,我脑震荡一次,手腕脱臼上石膏一次,扭伤挫伤六次,打绷带五次,因为外伤去医院擦药水共计三十二次。” “那些没有造成外伤的伤害,我空口无凭,就不计入其内了。然而在追逐奔逃中,或者在我满身狼狈的时候,我遇上老师也不止九次十次了。” “至于剩下的流言蜚语、当面辱骂、背后抹黑、毁坏我的东西,以及诬陷我偷别人东西……我遇上这种事的次数真是数也数不清了。” “看起来您好像真是被架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云飞镜挑了一下眉头,“当初有人指责我盗窃一块名表,不分青红皂白,是梅主任亲自带我去卫生间搜的身——您不会连这也不知道吧?” 盛华校长的喉结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这事他听说过,只是不知道当事人居然是云飞镜。 他当时听到的说法是,那个学生偷了大校董儿子周海楼的东西。他听说后还感觉现在的小孩越来越不像话了。 “坦白的说吧,我觉得贵校始终没有插手管理这件事,是贵校师德有恙;您如果一直不知道这件事,那就是贵校的中层管理尾大不掉,已经要翻车了。” 云飞镜站起身来,她单薄纤弱的身躯竟仿佛挟裹着风雷齐发般的气势。 “一个月,”她沉声道,“我蒙受不白之冤一个月。我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一个月。当我拿我身上的事去找老师,去告教务处的时候,他们用和您一模一样的态度和我打太极——整整一个月。” “我说句难听的话,但凡我云飞镜是个有父有母的孩子,这事都不可能了结得这么轻松。世上的爸妈倘若知道孩子受这种欺负,哪怕去市政府门口前滚钉板、下油锅都要把这事闹出个结果。” “我竟然只要转学而已。”云飞镜不无讽刺地对校长一笑,唇角勾起,眼里神色却冰冷,“我要是您,现在就敲锣打鼓地送我走。” “……” 短短一席话间,盛华校长的额头竟然已经微微见汗。 “坐下,孩子,你先坐下……” 他发现他错估了云飞镜,她和自己设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说来也是他得知校园暴力这件事太仓促了,前面刚从电话里得知,后脚云飞镜就已经找上门来。如果云飞镜不是家世这么贫困的孤女,他几乎要以为这两伙人是商量好的。 校长本来以为,云飞镜既然学习这么好,那就应该不会被欺负到哪儿去——结果他发现他错了。 他又以为,云飞镜倘若默不作声地忍下这么多欺负,那性格也应该偏于温柔懦弱才是——可他又错了。 定了定神,校长缓缓地叹了口气:“你看你这个小同学,脾气怎么就这么急啊。来,坐下,心里有什么委屈,有什么想法,都是能慢慢谈的……” 云飞镜虽然聪颖,虽然能干,可她到底还是太年轻。 世事是本学问经。她并没琢磨透,校长并不是舒哲、陆纵或者严铮青一样,她用话术就能对付的那种人。 有一类事情,屡屡见诸于媒体,平均每隔一两个月就要爆出来一起。 这种事一直让人很不解,那就是为什么学校会这么一手遮天,明明是学校犯错在先,可他们却这么蛮横。 近些年来,不乏高校出现教授性sao扰、学生偷拍裸照、甚至老师逼死学生的事件;也不乏学校因为军训,或者食堂质量问题,让学生意外身亡的事件。 这些事件通常会引起群情激奋,甚至得到大众媒体的曝光。然而曝光到了最后,竟然也什么用也没有。 学校照样开,老师照常教课,行为不端的教授也依旧在学院里好好地呆着。 轻飘飘一纸公文,象征性罚酒三杯,甚至那个打发大众的“公告”上,连个公章都不盖,这事就这么一床大被掩过去了。 毕竟,群众的愤怒是有时限性的,学校再夹着尾巴做人几天,也很少有人还能记起半年前,某某学校是不是搞出过什么烂账。 学校是个已经形成了规模的小社会,里面的人心或许比外头单纯,可论起积风弊气来,未必会比外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