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说是“好友”,其实平时会交流的人少之又少。那个通过某个同班同学拉入的高中群组,目前的未读信息为“99 ”,宋雨樵打开群组,看着同学们踊跃发言。尽管群组里每个人都用真实姓名作为群名片,但宋雨樵完全无法把这些名字和印象中的人一一对应,甚至有不少名字,他连印象也无。 于是乎,他们在群里说些什么,宋雨樵便没有兴趣好奇了。 宋雨樵定好起床的闹钟后,闭上了眼睛。 没多久,宋雨樵听见乔宇颂特意放轻的脚步声。 他没有睁眼,凭着感觉,听乔宇颂在房间里如何活动。这间公寓实在太小,导致他听见乔宇颂走到冰箱前,就猜到他可能要喝水,听见乔宇颂坐在桌子旁,便暗想他可能在做睡前的护肤。 后来,乔宇颂好像走到房间的中央。 他可能在整理登机箱,因为宋雨樵记得登机箱放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乔宇颂起身,脚步声离沙发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轻。宋雨樵下意识地蹙眉,但没有睁开眼。 非常安静。落地灯的光落在宋雨樵的眼睑上,光从缝隙刺进他的眼睛里。这好像阻碍了宋雨樵的探听,直至他好像隐隐约约地听见乔宇颂的呼吸。 那很轻、很慢,像是有意的控制,像是不愿被发现的小心。最后,宋雨樵连这轻轻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他睁开眼,只见乔宇颂的脸在他的眼前无限放大,又很快从他的眼前消失。 噗地一声,宋雨樵转头一看,见乔宇颂坐在地上。 “你干什么?”宋雨樵忍不住笑道。 乔宇颂还以为他睡着了,起身道:“不干什么。” “真的?”看他说完立刻转身,宋雨樵腾地坐起,抓住他的手,猛地往下用力。 乔宇颂没想到他这么用劲,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竟随即往后倒。他倾斜的身子还没来得及站定,便被宋雨樵自后方揽住腰,于是更加控制不住重心,重重地摔坐在宋雨樵的腿上。 腿上突然坐了个百来斤的男人,加之向下的冲量,沉得宋雨樵皱眉,下意识嘟囔:“还这么重。” “什么?”乔宇颂本就没缓过来,听他这么说,更是急着起身。 “没什么。”宋雨樵从后面抱他,话说出口前,先把笑忍住了,“轻得很。” 他刚才的嘀咕,乔宇颂听得清清楚楚,闻言翻白眼,说:“我长了一米八几,你能指望我有多轻?” “我不指望。”宋雨樵的笑再也忍不住了,掰弄他的手指,“不至于把我压垮就行。” 乔宇颂听罢耳畔发热,甩开他的手,丢下一句“有病”,起身回到床上坐了。 房间里只剩下沙发旁的那盏落地灯,连宋雨樵都照不全,他的面庞,一半是橙黄的温暖,一半是灰色的暗淡。 而乔宇颂呢?乔宇颂猜想此时此刻的自己,坐在只有熹微光线不足以照亮的黑暗里,如果有什么在发亮,那或许是他看着宋雨樵的这双眼睛。 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隔着浮动在狭小空间里的轻飘飘的光,他们凝望对方良久,不知是谁,先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这微弱的光鲜忽然让乔宇颂想起很多年前,他们突然被相邀的女生放了鸽子,最后落得两个人看午夜场的电影。那次他好像不小心摔坐进宋雨樵的怀里——突如其来的记忆,让乔宇颂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还这么重。 还这么重。 乔宇颂的脑海里重复着宋雨樵的这句抱怨,心尖仿佛被掐出水般的疼,吃惊却又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仅有的光线似乎都被乔宇颂眼中的泪水聚拢,宋雨樵看得微怔,柔声道:“怎么了?” “没事。”乔宇颂低头,用力闭了闭眼睛,眼睛很快就干了。 他扯开被子时,想起宋雨樵没有被子,便下床往衣柜里翻。 “盖床毯子好些,开着空调,睡熟了容易着凉。”乔宇颂找出一张厚毛毯,走到沙发旁,虽然见到宋雨樵坐起来,还是打开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宋雨樵看他给自己盖毯子,举止间虽然有些许出于职业习惯的周到,但神情却显怅然。 “真没事?”宋雨樵既疑惑又关心。 “真没事。”乔宇颂帮他盖好毯子,“睡吧,晚安。” 宋雨樵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态度会突然转变,心中困惑得很。他疑虑重重,一时又斟酌不出该如何追问,只好不解地看着乔宇颂。 乔宇颂对他淡淡笑了笑,转身前,弯下腰,轻轻地吻在他的脸颊上。 第51章 穿云1 回西部城以前,宋雨樵把乔宇颂送到航司签派和开会。 临了分别,他突然告诉乔宇颂,接下来的几天他的手机会处于无法接听的状态,如果乔宇颂给他发信息,他同样收不到。有什么事,乔宇颂可以直接留言,他会在手机有通讯信号以后尽快联系。 乔宇颂能有什么事?这些年他独自漂流在外,无论是不是单身,凡事都喜欢自己抗。其实细细想来,哪怕他和宋雨樵交往,后者也不能给他任何实质上的帮助。对于这一点,他觉得宋雨樵一定也看得出来。 那么,假如一个人不孤单、不寂寞,为什么还要谈恋爱呢? 大概正是这份即使无事相求也想联络的心情在作祟吧。就像宋雨樵说的,只要承认喜欢,就不需要再“没事找事”了。 代班的这一天飞本场,而且是一个大四段。想到翌日是正式排班,第一天就是大三段,乔宇颂满心祈祷今天的航程千万不要延误。 做完酒测,乔宇颂来到会议室,看见里面的同事交头接耳,不知正为何时讨论热烈。 可是她们发现他入内,马上换了话题。 虽然她们依然眉飞色舞,但乔宇颂一眼便看出她们说的早已不是刚才说的事。 “怎么了?”这些人他一个都不熟悉,落座后,他好奇地问。 其中一个短发姑娘笑道:“没什么啦,聊聊今天机长的八卦而已。” “是吗?”乔宇颂暗想如果追问,大概听不到什么有趣的八卦,索性不问了。 乘务长虽然年轻,人却唠叨,航前会开了足足四十分钟,散会时在场的人无不哈欠连连。 上车后,乔宇颂把笔记本塞进登机箱里,找出手机,想给宋雨樵打电话,余光瞄见一个小姑娘坐到自己身边,便将手机收了起来。 “哥,我们好像是第一次一起飞哦?”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甜美,但相貌很一般。 乔宇颂是备上的,不打算和她们熟识,但同事搭讪,他不能爱理不理,因为在公司里,他永远不知道自己一时不慎会得罪什么人。 看这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担任后舱乘务长,和自己一样的,乔宇颂心想她不能慢待,点头道:“嗯,以前没见过。” “我们周期不一样,能碰上的机会不多。”她说,“我叫黄梦佳,飞三年了。” 才飞了三年?乔宇颂更是断定她的背景不一般,立即作了自我介绍。 她听完立即道:“听说你以前在总部,常飞国际线?” 原来她早就听说过,乔宇颂惊讶之余,觉得刚才的自我介绍多余了。虽然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乔宇颂还是如实点头,说:“不算常飞,每个周期都会有吧。” “哦……”她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问道,“咱基地新开的国际线缺s的事,你听说了么?” 乔宇颂确实听过不久后锦蓉将加开两条新的国际线,飞欧洲,但缺乘务长的事倒是没听说。他摇头,对她的神秘感到不解,说:“没听说过,是内部消息?” 她不以为然地努嘴,说:“不算内部,只不过有些人想自己消化罢了。” 看她的神情,乔宇颂不禁联想到航前会前她和其他人的交头接耳,但又不方便联想揣测。他对国际线没兴趣,尤其在重遇宋雨樵以后,他更想尽可能留在国内。 “你想去?”乔宇颂全当她在闲聊。 “我哪儿行?资历不够,而且英语也不行。还得考试呢!”她压低声音道,“哥,你去呀。你的经验丰富,而且飞了那么多年,该升s了。国际线的s,待遇好很多呢。” 乔宇颂没有 兴趣。 或许看他无动于衷,黄梦佳奇怪道:“你不想升s吗?这么好的机会。千万不能让某些不怎么样的人占了便宜!”说着,她朝身后挤了挤眼睛。 看样子,他是被拉进她们这个小团体的内部矛盾斗争当中了。乔宇颂在心里吁了口气,碍于她的身份或许不一般,不方便当面拒绝,说:“回头我了解了解情况。” 她一个劲儿点头。 不久前才听说总部有公开招聘乘务长的消息,现在又听说锦蓉基地的国际线招乘务长。回想起当初和纪薇妮聊天时说到的借口,乔宇颂只希望暂时不要再遇见她。 联程的航班战线虽然很长,不过好在乔宇颂飞的3号位,只负责驾驶舱和头等舱。机头的人脾气不差,交流方便;四段航程里,头等舱没有难缠的乘客,乔宇颂落得轻松。 唯一的不幸就是回基地的夜班延误了两个小时,飞机落地后迟迟得不到塔台的通知,不能滑到指定的停机位,乔宇颂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 乔宇颂回到公寓,已经凌晨两点。 下一趟航程是上午十点,他还有不到六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他洗过澡,撑着几乎要合上的眼皮,把驻外过夜的登机箱收拾清楚。 想到将在析津过夜,乔宇颂找出宋雨樵家里的门禁和房卡。上回见面,忘了还给他,现在拿在手中,乔宇颂不禁想是不是不用还了。 既然在析津过夜,不如还住在宋雨樵家? 尽管这几天无法联系上宋雨樵,不过他觉得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或许不需要再预先向宋雨樵征求意见了。这个念头冒出脑海,乔宇颂既忐忑不安,又沾沾自喜。他甚至有些怀疑当初宋雨樵让他留着房卡,是不是已经预料到这一天。 哪怕如此,出于礼貌和谨慎,乔宇颂还是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明天我飞析津过夜,住你家。 他本想发一个疑问句,可想到宋雨樵读到这条信息时已不知是几天以后,索性发了陈述句。 发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周二我飞三段。第二段是春林飞析津,就是经停西部城那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析津?那时候还在西部城吗? 乔宇颂本就不指望这条信息发出去以后能有回复,发完信息,他将手机丢在一旁,合眼睡了。 虽然宋雨樵早说过这几天联系不上,但是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回复,乔宇颂始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飞往析津的航班上,但凡有空闲的时间,他便忍不住犹豫到底还去不去宋雨樵的家里住。 当时,宋雨樵为什么没说什么时候才能联系? 想到这个,乔宇颂的心里忍不住有些埋怨。 纪薇妮的消息果然不假,机上闲聊,乔宇颂从其他乘务员那里听说了同样的消息。 她们看乔宇颂一无所知,直笑说他太“佛系”了。不过,黄梦佳的消息同样广为流传,乔宇颂看得出来,这两个乘务员比起总部,更向往国际线乘务长的位置。但她们说到最后,免不了加一句自己没有机会,这是该有的客套。 总结会后,乔宇颂打开手机,依然没有见到宋雨樵的回复。 他打开手机的新闻软件,搜索关键字,也没有见到任何与西部城有关的新闻。 乔宇颂无可奈何。同行的姑娘问他住哪里,要不要一起打车,他想了想,还是说住朋友家。 第二次住宋雨樵家,感觉非常奇妙。 乔宇颂对这里依旧不太熟悉,不过,这间屋子期间没有人来过,拖鞋摆在他上回临走时摆放的地方,沙发上的靠枕也是。 茶几上的乐高积木保持原本 的凌乱,乔宇颂看见那副放在流理台上的碗筷,想起自己第一次入住时虔诚得鬼祟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