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夏日的阳光透过绿叶的间隙，在她身上投下一片微微闪烁的斑驳光影，阵阵清风吹来，簇簇花叶随风摇拽，她身上的白色碎花长裙也跟着翩翩起舞。一只白色的蝴蝶飞来，在她身旁悠悠地打着转，她却浑然不知，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纤柔的手腕不停地动着，在纸上留下一根根流畅的线条。 陆劭珩的视线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定在她的脸上，再也无法离开。那视线从饱满的额头滑到低垂的眼睫，再缓缓向下，掠过挺俏的鼻尖，最终落在了她的唇上。 那两片轻轻抿在一起的唇形状优美、唇色润泽，如含苞待放的粉色花蕾，柔软轻盈，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嗅一嗅那馥郁的香气。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之后，陆劭珩不由地心头一跳——他这是，想亲她吗？揉发、捏脸就算了，从前也没少对她做过，可亲...嘴的话，是不是有点过了？毕竟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可爱的邻家小meimei，作为哥哥，怎么可以对她产生这种“非分之想”？！ 陆劭珩正扪心自问，裤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助理打来的电话，想是有紧急事件要汇报。怕影响到念玖，他快步走到院子另一头接听。 这一接就是大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挂掉电话，他转过身，视线跟着扫过去，就见念玖依然坐在廊架底下，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画着画。她的头顶是澄碧如洗的天空，背后是绵延起伏的青山，脚下是柔软鲜嫩的绿草，她就这样安静地与大自然融合在一起，浑身散发着一股纯净秀美的气息。 不知不觉中，陆劭珩看得入了神，却见念玖突然抬起脸来。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倏然相遇。 像是偷窥的人被抓了现行，陆劭珩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别开视线，不知怎么的，刚刚想亲她的旖念再次浮上脑海，耳根不由地一热。 那头的念玖见他转开眼，便挥动手臂，扬声喊道：“陆总，我画好了，麻烦过来看一下！” 陆总... 好生疏的称呼。 陆劭珩眼神一黯，随即敛起心绪，朝她大步走去。 见他走近，念玖站起身来，将画稿递到他面前，带着浅浅的赧然笑道：“只画了个草稿，你先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感觉。” 她的眼睛澄澈干净，好似一汪秋水，泛着盈盈水光，点点笑意碎在其中，亮晶晶的的，竟叫人不敢直视。 陆劭珩垂下眼，觉得心跳有点快。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心态，接过她手中的画稿，坐到长椅上仔细看起来。 第15章 入眼便是一座典型的英式别墅，有着标志性的侧三角形屋顶和对称的开窗，以及从客厅通往庭院的玻璃移门。 移门前是一座漂亮的小院子，种满了鲜花和绿植，院子正中间铺着一块野餐布，野餐布上放着各种美食，一个老奶奶端坐在餐布左侧，手上拿着一块小蛋糕，正望着一个站在不远处的老爷爷笑。那笑容溢满了幸福，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开成一朵美丽的花。 而对面的老爷爷微微躬身，手中举着一个单反相机，大概被镜头里的笑脸感染，他的唇角也高高地翘起。 老奶奶的左侧，坐着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年轻mama，mama扭着身子，冲着正在院子里追逐嬉闹的一对姐弟招手，姐弟俩的身后，还跟着一条又憨又萌的金毛狗。 院子东边的角落里，一棵繁茂的樱花树开得正盛，片片如雨似雪的小花瓣随风飘落，树下，年轻的爸爸正站在烧烤架前，一手擦着额头上的汗一手翻动着烧烤架上的食物，烧烤架的上方还冒着几缕青烟，隔着纸面，似乎能闻到那诱人的香味。 虽然只是一张简单的草图，但构图完整、层次分明，人物栩栩如生，仿佛能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给人一种温馨快乐的感觉。 陆劭珩由衷地赞赏道：“画得不错。” 念玖坐在他的身旁，正紧张地等待着反馈，闻言心头一松，笑意不由自主地攀上嘴角，却又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以她过往的经验来看，别说试稿阶段，就是完稿了也有客户要求修改的，因此她只把他的话当成一种客套，高兴之余依然一板一眼地说道：“你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我先记下来，等回去之后改好了再发给你确认。”她说着就从身侧的背包里抽出一本小小的手账，翻到中间的空白页，拿起铅笔，准备记录。 他们坐的很近，肩膀之间也就一拳的距离，陆劭珩一垂眸，就看到她脸上光滑细嫩的皮肤，甚至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十分清楚。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凝了片刻，随即转回画稿上，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她的胸口，一片白嫩的肌肤便留在了眼底。 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他们初见那晚，她弯腰靠在洗手台前气喘吁吁地解释她没有偷拍他时候，那低垂的衣领下敞露的诱人春光，他的心猛地一颤，一股热潮陡然间在小腹爆开。 念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陆劭珩的声音，侧过脸纳闷地朝他看去，见他低着头，目光看似落在画稿上，却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神情有点怪，耳朵尖上还泛着一抹奇异的红，于是纳闷地问道：“陆总，你怎么了？” 陆劭珩蓦然回神，视线一偏，就对上了她的眼。 那双大眼睛清澈水润，卷翘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时不时眨动一下，就如蝴蝶的翅膀，轻轻扫过心尖。 陆劭珩再也坐不住，忙不迭地把画本塞回到念玖手里，起身说道：“没什么要改的，就这样吧。” 可这话听在念玖耳里却有些敷衍——她随手画的一张草稿，怎么可能百分百地符合他的要求？作为一个霸总，即便不是过分挑剔的完美主义者，也绝不会如此宽和随意。 除非...他根本就没有看上她的画，因此连修改的必要都没有，因为不管她如何修改，都不可能让他满意。 想到这里，念玖忍不住一阵失望，她急急地跟着起身，对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扬声说道：“陆总，您要是不喜欢我的画也没关系的，不用勉强...” 话音未落，陆劭珩就顿住脚步，转身朝她看去。 念玖咬了下唇，迎上他的视线，又接着说道：“我可以帮您找更有名气的儿童插画师，像萤微老师、ankle老师，她们都...” 陆劭珩不明白自己刚刚的话哪里让她产生了歧义，他不仅表扬她“画得不错”，还说“没什么要修改的”，这些明明都是肯定句。 他百思不得其解，听她还自顾自地往下说，当即打断道：“不，我很喜欢。”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只要是她画的，不管什么他都喜欢，更何况，她画得真的很好。再说，不过几张楼盘的宣传画而已，画得好与差根本没什么要紧，要不是为了和她拉近关系，他哪里会管这些？ 听到陆劭珩的回答，念玖蓦地一愣。她怔怔地望着他，一时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他的脸色那么平淡，和“很喜欢”根本搭不上边，眼神却又很坚定，不像在说谎。 而陆劭珩一对上念玖审视的目光，心里不由地一慌。他不知道今天自己怎么了，先是莫名其妙地想亲她，然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后来甚至无法和她靠近...不，不是无法靠近，是怕自己和她靠得太近，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来... 可他向来冷静自持，不管哪种类型的女人，清丽婉约的、高贵冷艳的亦或是热情奔放的，都无法让他提起兴趣，可今天，却栽在了一个小姑娘手里，偏偏还是当成meimei的那个。 陆劭珩突然有点无法面对自己，他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他垂下视线，看着她秀挺的鼻梁，飞快地说道：“我有点急事，要马上赶回公司去，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安排司机送你回去。” 念玖连忙说道：“不用了，我搭你的车...”去最近的公交车站就可以了。 可她的话才说了一半，陆劭珩就转身走了，他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大，像是在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念玖望着那道迅速消失在院子里的挺拔背影，歪着脑袋奇怪地喃喃道：“什么事急成这样啊...” 而好不容易逃出念玖“辐射”范围的陆劭珩大步穿过样板楼的客厅，出了大门，坐上停在前院的车子，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转而想起自己刚刚落荒而逃的样子，又不禁感到后悔——好歹也是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被个小姑娘弄得心猿意马、手足无措... 真是... 丢人啊。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郁闷地叹了口气。 第16章 陆劭珩安排了售楼部的一个女经理送念玖回家，那经理三十岁出头，性格爽朗、口才了得，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什么奇闻异事、网络段子，张口就来，听得念玖乐不可支，不知不觉两个小时的路程就过去了。 下车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许家父母今天去邻区找开设培训学校分校的场地，不回来吃饭，念玖便去菜市场买了点rou和番茄，打算做个简单的意式rou酱面对付一下。 出了菜市场，她拎着塑料袋慢悠悠地往家走，脑子里构思着夏日主题的插画内容，可一进电梯，思路就被隐隐传来的小孩哭声打断了，电梯越往上，那哭声就越响，让她的心没来由地揪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和小时候那场车祸有关，从她有记忆开始，就听不得小孩的哭声和大人的打骂声，每每听到，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手的捏住，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电梯终于到了自家楼层，电梯门一开，那哭声骤然响亮起来，带着一股强烈的不满与委屈，直冲念玖的耳膜。她忍住心底的不适，快步走出电梯，就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站在走道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不是隔壁那个叫晟晟的孩子吗？ 念玖忙走过去，见他家大门紧闭，便俯下身柔声问道：“晟晟，怎么了？你奶奶呢？” 晟晟奶奶和念玖母亲的关系很好，经常带着晟晟过来串门，因此念玖知道一些他们家的情况，比如晟晟刚满周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晟晟判给了父亲，可他父亲是个律师，在外地工作，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晟晟一见到念玖，哭得越发厉害了，眼睛闭着，嘴巴张着，满脸通红，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好半天才抽抽噎噎地说道：“奶奶...不、不在...” 不在？难道出门买东西去了？ 念玖蹲下身，从包里抽出纸巾，一边替他擦掉眼泪和鼻涕一边说：“那姨姨帮你给奶奶打个电话，让她快点回来好吗？” “她、去...去了很远、远的地方，回...回不来...”他哭得实在太伤心了，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边说边抽泣着，小身子一抖一抖的，看着十分可怜。 可他虽然说奶奶去了很远的地方，但孩子和大人对“远”的概念完全不同，念玖猜，他奶奶可能只是去了附近的超市而已，因此轻拍他的后背小声安抚道：“那先到姨姨家等一会儿好不好？等奶奶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晟晟家的大门就从里头打开了，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出现在半开的门后，他看起来三十五六岁左右，剃着清爽利落的寸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身上穿着浅蓝色的polo衫和米色长裤，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社会精英的模样。 念玖曾在楼道里和他打过几次照面，知道他是晟晟的爸爸，但不确定他是否认得自己，于是站起身来，自我介绍道：“晟晟爸爸你好，我叫许念玖，就住在对门。” 晟晟爸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随后用平静到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说道：“你好，我是梁向宁。”说完就垂眸看向晟晟，冷下声问道，“你反省好了没有？” 晟晟一听，立刻抿紧了嘴巴，抓着念玖的手臂倏地一下闪到她的背后，只露出小半张脸，拿一双哭得通红的大眼睛怯怯地瞧着他。 念玖摸了摸晟晟的小脑袋，低下头笑着说道：“晟晟是不是犯错了？快跟爸爸道个歉。” 晟晟却撅起嘴，别开了脸。 梁向宁见状，好不容易压住的火气又冒了出来，他沉着脸，抬高音量凶巴巴地质问道：“梁禹晟，你到底还想不想吃饭了？” 晟晟被他吼得一抖，好不容易忍住的哭声又冒了出来。 念玖连忙劝道：“晟晟爸爸，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梁向宁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勉强克制住心头的火气，沉声说道：“这孩子被他奶奶宠坏了，一点都不听话，不好好教训他一顿长不了记性。” “晟晟很懂事的，你好好跟他讲道理，他会听的。”念玖说着就把藏在身后的晟晟拉出来，弯下腰轻声哄道，“好了晟晟，快跟爸爸道个歉，然后乖乖回家吃饭，好不好？” 晟晟看了梁向宁一眼，一言不发地撇开了头。 真是个倔小子。 念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就这样放任不管，又担心晟晟被他爸爸教训，于是提议道：“晟晟爸爸，要不让晟晟去我家吃饭吧？” 梁向宁皱着眉，一时没有出声，可那双褐色的深窝眼里分明写着不赞同。 晟晟却不管那么多，一听可以去念玖家吃饭，立即转过身，撒腿就朝对门跑。 念玖看着他一溜烟远去的小小身影，不由地觉得好笑，可要是笑出来，对身前这位正在气头上的父亲就太不厚道了，于是强忍住笑意，冲梁向宁说道：“你放心吧，晟晟以前也在我家吃过饭的，等吃完了，我就送他回来。” 梁向宁只想把那不听话的小家伙拖回家好好揍上一顿，可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动手，犹豫了几秒，才闷闷地回了句：“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念玖笑了下，便领着晟晟回了家，给他洗了把脸，又拿了些绘本给他看，自己则钻进厨房忙活起来。 不出半个小时，香喷喷的意式rou酱面就上桌了，配上nongnong的奶油蘑菇汤，看起来美味极了。 平时都要奶奶追着喂饭的晟晟自己拿着叉子卷着面条，吃得别提有多欢了，没过多久，一小盘面条就吃了个干净。他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顶着一张糊满了番茄酱的小花脸，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姨姨，你做的面比必胜客的还好吃！” “是吗？”念玖听了，忍不住眉开眼笑。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念玖开了门，就见梁向宁站在外头，她让开半个身位，请他进屋。 梁向宁犹豫了一下，随即抬脚进了门，却只是站在玄关，绷着脸看向坐在餐桌前的晟晟。 晟晟一见到梁向宁就跳下椅子，端着几乎全空的盘子，迈着两条小短腿登登登地跑到他跟前，仰着头高高举起盘子，讨好地说道：“爸爸你看，我全吃完了！”大概刚才哭得太厉害，他的声音有点哑，但一双和父亲一模一样的大眼睛亮晶晶的，透着满满的自得。 到底是亲父子，刚刚闹得那么凶，一会儿的工夫就冰释前嫌了。念玖在一旁看着，笑着摇了摇头。 而梁向宁，面对如此乖巧可爱的儿子，就是有一肚子的火也发不出来了，他爱怜地揉了揉晟晟的脑袋，微笑着说了声“真乖。”随后又从裤兜里掏出纸巾，蹲下身子，一边替他擦脸一边温声问道，“你有没有谢过许阿姨？” “唔...没有。”晟晟说着就端着盘子跑回餐桌旁，踮起脚尖将盘子小心翼翼地放到餐桌上，这才对着念玖咧开笑容，奶声奶气地说道，“谢谢姨姨！姨姨明天来晟晟家吃饭好不好？”他说着就朝身后的梁向宁看了一眼，随即又转回头来，皱着眉头，似乎有点无奈地说道，“不过，爸爸做的饭...很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