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和猛狮搏斗时,他的右腿骨折,这种情况该正位以木板束缚,那个少女这般做了,可他动一下,便疼痛难忍。初三担心她手法有误。 若是右腿真的废了,那他今生摆脱奴隶的身份的可能又小了些。 “你不必太担心,你的右腿已经正骨,修养一段时日,便能和常人无异。”医者道。 初三脸色一喜:“真的?” “当真。” 初三松了口气,他想到阿泠正骨的手法利落干脆,庆幸他不是第一个被她试验的奴隶。 阿泠急匆匆离开让医者来给初三上药是因为魏芊芊出了事,她回府时马受了惊吓导致骨裂,阿泠赶到魏芊芊夫家时,医者已经处理好了,不是很严重,修养半个月就能回恢复如初,阿泠心稳了点,她陪着魏芊芊说话,直到天黑才回去。 覃阳的日子,许多时候和安县的生活差不了多少,只除了阿泠必须得参加一些宴会,首当其冲的,便是母亲祈如长公主举办的花宴。 兜铃特意给阿泠缝制了一件精美的深衣,粉红色的布料绣着蝴蝶和各种花纹,蝴蝶翅膀和花蕾用上了金丝线,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赴宴那日,阿泠换上这件精致的深衣,兜铃又给阿泠髻上插上一根鲜红的玛瑙簪子:“女郎今日可真漂亮。” 阿泠扯了扯裙摆:“是吗?” 良姜也点点头,又慎重地道:“女郎,今日霍家郎君或许也会参加长公主的宴会。” 阿泠慢吞吞地应了声哦。 “女郎,你一点都不关心你的婚事吗?”兜铃有些着急。 阿泠就说:“关心的,关心的,今日我就去问霍二郎是否愿意娶我。” 只是阿泠没想到的是,没等她问出霍二郎是否愿意娶她,她就清楚了霍二郎是不愿意娶她的。 绿草茵茵,柳条飘飘,潭水清清倒映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位少女阿泠见过,正是她的继妹李淑,李淑泪眼婆娑地望着相貌英俊的青年,凄凉地道:“曜郎,阿泠她已经回覃阳,我们……” 青年握住她的手:“明日我就去将军府退婚,我向阿泠道歉。” 兜铃担心地望了阿泠一眼,看不出阿泠的情绪,兜铃狠狠地道:“这样一对不知廉耻的人,婢子……” “兜铃,别打扰了他们。” 兜铃:“女郎,你说什么?” 霍曜听见这边的动静,偏过头,就发现槐木之后有一抹粉色的裙摆,他将身后的李淑挡住:“谁在此地?” 阿泠走了出去。 李淑呐呐地叫了声阿姊,霍曜一皱眉,望着这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赵泠?” 阿泠颔首,又好奇地问:“霍曜?” 霍曜的脸色有些难看:“是。” “阿姊,你听我解释,我……” “我知道你们想在一起。”阿泠偏头,真心实意地道,“我可以成你们。” 阿泠平日性子慢,今天速度快,她父亲已逝,唯一需要禀明的就是祈如长公主。宾客尽褪,阿泠便告诉祈如长公主,当年父亲给她定下和霍家二郎的婚事,今日她和霍二郎相看后,觉得对方不是自己的良人,决定退婚。 祈如长公主唔了一声:“你长大后才见过一面,哪里就知晓匹配与否?” 阿泠摇头:“母亲有所不知,我看霍夫人对我也是不甚满意的态度,而且我身子骨弱,霍家又仅剩霍二郎一脉,怕是但当不了繁衍子嗣的期望。既然这门婚事从性情要求都不相合,女儿想早些退掉。” “霍二郎也同意了?” 阿泠点头。 大覃民风开放,和离改嫁司空见惯,退婚更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祈如长公主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那退吧。” 因阿泠从始至终没提她和霍曜的事情,李淑十分感恩地送阿泠出门,阿泠笑吟吟地说不必客气。 和阿泠的无所谓相反,兜铃简直要气炸了:“女郎,你怎么能这么容易放过她们两人。就算您提出退婚,也得告诉长公主是你那继妹和霍二郎纠缠不清。” 阿泠拍了拍兜铃的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何苦要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成人之美不好吗?” “女……郎………” 她说着,望着阿泠的眼睛,兜铃闷闷地低下头:“退就退吧,我算是明白了,你也巴不得退婚。” 霍家人来的很快,两天后霍曜就带着婚书来了,阿泠收了婚书,和霍曜写下了退婚文书。 霍曜看着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一点伤心失落或者愤怒情绪的阿泠,咳嗽了一声:“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若是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霍曜一定在所不辞。” 良姜端来了油灯,阿泠当着霍曜的面烧了婚书,问他:“你的呢?” 霍曜微愣:“我的什么?” “你的婚书。”阿泠将油灯往霍曜的面前推了推,“烧了它。” 霍曜看了阿泠一眼,发现她根本没有将他刚才说的话放在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生出些复杂的味道。 阿泠见他不动,催促:“你快些。” 霍曜取出婚书,烧成了灰烬。 “你可以走了。”两份写着婚约的布帛烧成了灰烬,阿泠吹灭了油灯,对霍曜说。 阿泠退婚的事初三也知道,将军府人少,阿泠从安县带回一共不到十人,男人都住在一间院子里,初三话少,但阿简这个话痨在,他不刻意参与话题,还是听了一耳朵。 不过阿泠嫁什么人退什么婚他才不在意,他身体素质强悍,这些年受的伤又多,康复起来速度也很快,他在将军府休养了几日,就能下地走动了。 天光晴朗,他挪着上了木板的腿在小院里溜达一圈,慢慢走回房间。 阿简急促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初三,这是女郎让厨房给你熬的鱼汤,对你的身体好,你快出来喝了,啊,我要去趟茅房,给你放石桌上了,你快些趁热喝,初三听见我说的话了吗?趁热啊。”阿简将深褐色的汤盅放在石盅上,按着肚子,一溜烟地跑远了。 初三走到门口,看着那盅散发着热气的鱼汤,沉了沉眸。 这几日,对于他来讲,简直就像是在做梦,或许做梦都做不出这样的。他每天除了养伤什么都不需要做,那个女人还总是记得给他拿一些不是他这个身份该吃的东西。 若不是他心里清楚她是拿他当药奴的,说不定真的又要被她骗了。 初三往院子里,刚走两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石桌上出现一只猫,一只丑兮兮的猫,往汤盅那边凑过去。 他皱了皱眉,捻起一块小石朝那猫打去,那独眼的白猫反应飞快,险险避开。 它蹲在地上,身体绷紧,四爪抓地,蓄势待发盯着初三,初三没把它当成对手,视若无睹地往石桌旁边走。 一声尖锐的猫叫声传来,初三的浑不在意仿佛激怒了它,它伸长了利爪,朝初三扑过去。 尽管初三浑身都是伤,他只微微侧身,便躲过了这一攻击,那猫又扑过来,初三不太耐烦,伸出他没受伤的左腿,用力将它踢到墙角。 也就是在他脚尖接触到它的时候,不远处响起震惊的声音:“初三,那是女郎的猫。” 话说的太晚,小丑猫的身体重重落在墙角的土地上,压到了好几株小花苗。 阿简冲过去看小白,刚要碰到它,小白凄厉地喵了一声,伸出爪子去挠他,阿简不敢动了,小白试探的想站起来,还没站稳,摇摇晃晃地又要倒下。 阿简快哭了:“初三,你用了多大的力气啊,小白都起不来了,你……你怎么就对它下手了,它可是女郎的心肝宝贝。” 初三没用多大力气,他若是用出十成力气,这只猫焉能活下来。 只是,他盯着它,那只猫也死死地盯着他,浑身汗毛尖竖,这只猫会是那个女人养的? 初三不是没见过他们养猫,可即使是普通的平民,也会挑一只好看的猫。而像她那种贵族,更是非出生金贵毛□□亮的猫不养。 这只猫是出生杂种的土猫,性格暴戾,浑身是疤,跛足瞎眼,怎么也不像被她养的猫。 “她很喜欢它?”初三问。 阿简抓了抓头发:“女郎当然很喜欢它了,不然也不会养它了,初三你,你完了啊!” 完了? 初三垂眸,心里有些解脱,这下他伤了她的猫,想必她再也不想在他面前装什么温柔主人了。 他转身往外走,阿简在后面叫:“你去哪儿啊?” “去……认罪。” 话音刚落,就有轻柔的脚步声响起,她奇怪的问:“认什么罪?” 初三一顿,阿泠缓步走了进来:“初三,你今日感觉怎么样?”阿泠是个负责任的人,几乎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初三的伤情。 初三嘴唇动了动,那边的阿简吼出了声音:“女郎,你快来看看小白,它好像起不来了。” 小白?阿泠跟着阿简的声音看过去,就看见在角落里摇摇欲坠的小白,她的脸色忽地就变了,拎起裙子跑了过去。 初三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刚刚心里那点仅剩的怀疑也烟消云散,这的确是她养的猫,还是她很重视的猫。 所以,他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吗? 初三握紧双拳,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阿泠伸手去摸小白,小白又叫了一声,不过没像对阿简那样的防备,它唯一的蓝□□瞳盯着阿泠,身体慢慢软了下来。 阿泠检查了一下,没什么严重的内伤,只是有些伤到了骨头,然后被砸的有些晕,默默地松了口气。 她伸手抱起小白,小白这下没有伸出利爪没,乖乖窝在她的怀里。 “怎么回事?”阿泠问,小白和普通的猫不同,它很少吃阿泠给它准备的食物,经常自己去觅食,三五天见不到猫影是常事,不过它本领高,速度迅猛,这些年没受什么伤,即使受伤,也不会在将军府。 阿简瞥了眼初三,阿泠也看过去。 小白开始在阿泠的怀里挠拽爪子,盯着初三使劲儿叫个不停。 初三很冷静:“是贱奴弄伤的。” 阿简帮初三说话:“初三不是故意的,是小白想要偷喝初三的鱼汤,初三以为小白是只野猫,才动手的。” 初三遮住眸光,对阿简的话不可置否,他说的当然是真相,可真相删繁就简只有一句话,他伤了她很喜欢的那只猫。 结果是这样,原因如何一点也不重要。 初三盯着脚下的一方土地,开始思考,接下来她打算怎么处罚它,是卖了它还是将他打一顿,该是打一顿,这样还能继续拿他试验。 阿泠开始往初三方向走,初三呼吸猛然变得急促,等着即将到来的宣判。 阿泠在初三面前停下,初三抬头看着她,没求饶也没示弱。 她看了眼石桌上的鱼汤一眼,柔声说:“汤冷了,你温一下再喝。” 初三一皱眉,就看见阿泠抱着猫又开始往外走,她就这么走了,不惩罚他吗 正想着,阿泠再度表情慎重地转过头来。 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可能忘记,初三冷笑了一声,死死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