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有喜欢的小孩子的类型就好,皇帝这些年真的担心楚王对生孩子与抚养孩子没有兴趣,因此也懒得娶一个王妃侍奉自己。如今有了看顾的对象,那往后就好办得多了。 就叫这个小姑娘多在楚王的跟前晃来晃去,把楚王那颗石头一样的心给磨软了,焐热了,楚王也就愿意娶妻生子了。 皇帝打算得很好,然而燕宁却不知道皇帝已经决定叫自己在楚王的面前时常晃一晃……这对于楚王来说或许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他觉得刚刚走出李贵妃的宫殿,自己的衣角就被一双微微颤抖的小手给抓住了。 身后传来了燕宁有些急促的喘息声,似乎是因为跟着他走路叫她的负担很大。 楚王不动声色地放缓了步伐,默许了哭包抓着自己的衣角,免得她再追着自己累死。 他气势逼人,走到宫中的哪里都众人规避,也没有人敢抬头去看楚王此刻被一个小姑娘拉着衣角的样子。 燕宁觉得楚王走过的地方人都不多,既然没有宫女与內侍跟随左右,就不担心被人看见自己不规矩,不守宫规的那一面。 因此燕宁放心了,专心致志地抱着楚王的衣角踉踉跄跄地跟着他。 直到走到了一处开阔的花草园子处,楚王才停住脚步,转头,看见哭包还忙忙碌碌地一心跟着自己,此刻守不住脚步,一头碰到自己的身上。 楚王伸手拎住她的衣襟,看她手忙脚乱地站好,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王爷,这是哪儿。” “宫里。”楚王冷淡地说了一句,见燕宁点头,似乎并没有对自己这样敷衍她伤心,便微微皱眉说道,“日后如果进宫,不要跟旁人随意走动。” 这宫中看起来光鲜亮丽,可是隐藏的黑暗与复杂是燕宁这样单纯的孩子完全无法想象得到的。想到如果自己不在京都的时候,哭包跟着另一个或许心怀叵测的人,信任地走在宫里偏僻无人的地方,没准儿死了都找不着她的尸身,楚王便对燕宁冷冷地叮嘱说道,“如果有人单独叫你一同在宫中行走,你不许答应。” “我记得了。”燕宁软软地答应了一声。 “除了我……”楚王觉得这话有种引火烧身的危险,因此想要收回。 可是哭包已经打蛇顺杆上了。 “除了王爷,我谁都不理睬,谁都不跟他一块儿走。”燕宁急忙对楚王说道,“王爷您别担心,我只相信王爷。别人,我不要理他们。”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楚王。 楚王一向冷硬强硬的心难得会生出后悔的情绪。 早知道……不要说那一句话。 仿佛被哭包赖上了。 “嗯。”他想要揉揉额头,然而见燕宁一脸欢喜地看着自己,他慢慢地把手放下,看着她问道,“你今日为何进宫?”他显然不知道燕宁今日竟然会进宫来,只是想到皇帝刚刚那奇怪又充满了古怪期盼的眼神,楚王只觉得无论是宫中还是宫外没有半分叫人省心的地方。 他的脸色有些不悦,燕宁抿了抿嘴角,诚实地说道,“贵妃娘娘召见我,我借了大表姐的光能进宫来给娘娘请安。王爷,我还想如果能在宫里见王爷一面就好了,所以我就进宫来了。” 楚王沉默了下来。 他面色冷淡地微微点头。 “在宫里不许哭。” 燕宁听了他的话,不由微微张大了眼睛。 “王爷,您看出来了么?”她刚刚有些畏惧皇帝,也因为想到了前世的惨烈,想到前世自己失去的至亲,因此忍不住红了眼眶。可是她都努力地忍住了,因为唯恐在宫中流泪这是一件晦气的事,燕宁也绝不想因为自己叫皇帝和李贵妃对阿蓉心生不满, 因此其实她只是红了红眼眶,之后都没有叫人看出来她刚才想要流眼泪了。她也不知道楚王为什么会发现自己刚才想哭,急忙摆手说道,“我知道宫中规矩的。而且我跟着大表姐进宫,不想给大表姐惹麻烦。” 她的确胆小怕事,可是却不愿意牵连阿蓉。 如果她不管不顾地在宫里胡闹,那对阿蓉来说是多么丢脸,也多么为难的事啊。 上一世的时候她已经做了很多不懂事,叫阿蓉很为难的任性的事。 所以这一世,燕宁不想再叫阿蓉为了自己见罪于宫中,引得皇帝和李贵妃不快了。 “我没想哭的。”燕宁虽然这样辩解,可是在楚王的面前,也或许这里只有楚王,她的声音一下子沙哑了起来。 “我,我就是有点害怕。王爷,我害怕了。我怕……”她怕极了能够左右阿蓉生死的皇帝,怕极了那笑容温煦可亲的君王一朝就翻脸无情,用最冷酷的表情将她的jiejie逼死在了冰冷黑暗的地方。 此刻没有人在这里,燕宁想到阿蓉与十皇子是怎样被皇帝围困而死,想到十皇子是怎么一刀一刀地割着手臂放血,她抽噎了一声,慢慢地走到楚王的跟前,抓住了他的衣摆哽咽地说道,“宫里真是可怕的地方。”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恐惧, 皇帝的存在叫她感到无比的畏惧。 楚王垂头,看着怯生生地扯住自己的衣摆呜咽起来的燕宁,看见她眼底藏着的不容错辨的清晰的畏惧。 “别怕。”他迟疑片刻,抬手,拍了拍燕宁的发顶冷冷地说道,“我还在。” 他的声音冷淡简短,没有长篇大论的安慰还有关切温存,可是燕宁听到这短短却有力的话,仰头,透过了氤氲的眼泪看着脸色淡漠的楚王,却觉得自己的心里一下子就安稳了起来。他的话仿佛给予了她很大的勇气,燕宁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软弱……上一世是上一世的事。这一世,皇帝还都并没有逼迫她的jiejie,因此皇帝依旧是那个温和的,会愿意善待每一个人的皇帝。 只要太子平安,皇帝就永远不会变成燕宁畏惧的样子。 既然这样,她又何必提前就害怕皇帝,对皇帝心生畏惧呢? “我知道的。有王爷在,没有坏人能伤害我。”燕宁抽噎了两声,只觉得在楚王正直的庇护之下,自己什么都不要害怕。那些害怕褪去,她顿时就想到了楚王给自己的那张字帖。 “还有,多谢王爷的祝福。我,我把它压在枕头底下了,晚上真的都没有再做噩梦,可灵验了。”燕宁急忙对楚王说道。 楚王突然很不想理睬她。 难道他是画符的么? 压在枕头底下算是什么? 他正觉得哭包烦人到了极点,想要甩袖就走,却见这哭包一双泪水氤氲之后仿佛水洗过一般晶莹的眼睛里露出几分雀跃还有欢喜。 她羞涩地垂头,从袖子里翻出什么,认真地打开,踮起脚尖儿举到了他的面前。 一张雪白的纸,上面用少女稚气又柔软的笔迹写着两个字。 “开心。” “您已经有平安符了,因此我希望王爷除了平安外,还每天都拥有快乐,每天都会很开心。” 哭包乖巧又柔软的声音在春风里传来。 天真幼稚得愚蠢。 却落进楚王的耳朵里。 第41章 楚王沉吟半晌。 “王爷,您不想要么?”燕宁看着正垂头看着自己,没有半点动作的楚王,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不对。 她怎么能这样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的所谓的祝福楚王就会喜欢呢? “王爷不喜欢的话,就,就不要勉强了。反正我也只是突然想到。”她觉得不应该给这样好的楚王找麻烦,见楚王没有理会自己,便瑟缩了一下,咬着嘴角想要把已经举到了楚王面前的纸张给拿回来。 只是她缩了缩手的时候,一只大手已经夹住了这张纸,她诧异地抬头,却见楚王已经脸色淡淡地把这张纸从她的指间抽走,冷淡地说道,“到底是你的心意。”楚王对这种所谓的祝福嗤之以鼻,而且也并不需要什么快乐,不过看见眼前的小姑娘垂着头无精打采,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 哭包如果可怜巴巴地哭了就坏了。 这可是在宫里。 哭包哭着从宫里走回陛下的面前,这皇城内外得流传关于楚王什么传说呢? 楚王揉了揉眼角,看着纸上秀气的字,哼了一声叠好,收到自己的怀里。 他整理好这一切,正想冷着脸叫哭包跟自己回去,却见这眼眶红红的小丫头片子正眼睛明亮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过于明亮璀璨,藏着晶莹与淡淡的欢喜。 仿佛他收到了这张纸,对于她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 楚王只觉得燕宁心思过于单纯,这样单纯的性子,只怕养于慈爱,打小儿就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是被人呵护长大。 他想到燕宁的经历,父母亡故,孤身一人在并不是自己的家中的理国公府中,虽然舅母慈爱,可是舅舅却完全不是个东西,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瞧着也有些可怜。 不过楚王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这世上可怜的孩子多了去了,遭受不公平的孩子也多了去了,难道他还要一一守护,一一善待不成?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这个不知什么时候胆大包天闯到自己面前的小丫头,楚王皱眉思考了半晌,没有再和燕宁说话,转身就走。 他没有理会燕宁的意思,大步流星,走得很快。 他似乎对她过于纵容。 燕宁看着他高大威严的背影,愣了愣,一时手足无措。 她做错什么了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王爷对自己突然变得冷淡了。 虽然楚王一向都是冷着脸的,可是从前的王爷叫她觉得格外亲切,甚至觉得,就算他露出一副很烦自己的样子,她都不会感到害怕,因为王爷总是会纵容她的。 可是现在,似乎是那一瞬间的事,她觉得楚王对她更加疏远,隐隐多了几分排斥。 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她太烦人了么? 燕宁觉得心里突然很难受,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这种感觉叫她感到很难受,仿佛是被长辈不喜欢之后了的感觉。可就算是被她的大舅舅当做白眼狼,用很讨厌的目光看着,燕宁其实都是觉得无所谓的。 然而此刻当楚王脸色淡淡地走开,燕宁却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冷了下来。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楚王的身影越走越远,甚至他都不回头看看自己有没有跟上来,那一刻,燕宁僵硬得动弹不得。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茫然得如同不知道该去哪里的小兽。 呆呆的,懵懂的,又看起来格外伤心。 可就算是这样,燕宁就想,她不想再哭了。 看起来有点软弱的哭泣,如果不是自己亲近的人,如果楚王不想再理会她了,她也不想再用难过的样子来为难楚王,叫楚王为自己烦心。 因此燕宁站在那里很久,脸色有些苍白,却没有想哭,反而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完全坚强地忍耐,露出没有关系的样子。 是啊。 其实也本来没有关系的。 她和楚王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只不过是……王爷为人正直因此为她做主过一次,她怎么可以厚脸皮地哭哭啼啼赖着王爷不放呢? 那样是不对的。 想必王爷也很烦恼吧。 他是个亲切善良的人,因此就算是觉得她很为难,却顾忌她的心情不要拒绝她。 燕宁觉得不可以那样了,因此,她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更加坚强,完全可以在楚王对自己已经没有了庇护之心之后不要露出软弱的样子。此刻春光明媚,阳光正好,暖暖的风吹过来,吹去了燕宁眼角的一点湿润还有伤心。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可怜的样子,只是垂了垂头,跟着楚王的背影,哪怕脚下沉甸甸的,又叫她腿脚很没有力气,可是燕宁却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地跟着楚王的背影。 她不想再麻烦楚王,也不想再叫楚王为自己烦心。 王爷出征在即,想必也有很多公务,她怎么可以用一个闺中小姑娘的那些幼稚还有无趣的话叫王爷为她烦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