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在被这片刺目白光淹没前的那一瞬间，他把身体变回了最原始的形态——一只身躯可比战舰般庞大，身体表层覆着钢铁般坚硬鳞甲，眼睛是浅金色竖瞳的巨大异形生物。 虫族的原形态是虫族防御力最强的形态。 需要以这个形态去抵御的攻击，无疑说明着这记攻击具备毁灭性的打击。 而此时在这只异形生物的视网膜上，倒映着一个并不是那么清晰的身影。 艾伊当时在这梦里并不能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子，只能大概知道是一名有着黑色头发的青年。 然后艾伊看着化身为巨大生物的自己，把这名青年保护在了自己的身体下边。 光芒彻底淹没了他，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了。 现实的时间不会停止，在艾伊撤回到顾淮身边时，加文也已经把他的话完整说出—— “但是我把我的一部分身体改造成了‘陨星’。” 即使他被杀死也会自主启动，加文从一开始就单方面确定了结果。 然后发生的事情，就是和艾伊梦境里一模一样的场景。 刺目的白光，轰鸣的巨响…… 而艾伊也做出了和在这个预知梦里完全相同的选择。 其实在刚做完这个预知梦醒来的时候，那时的艾伊无法理解在这个梦里的自己为什么会为了一个人而心甘情愿死去。 更无法理解，面对死亡时的自己为什么会是那样庆幸又欣喜的心情。 但是在第一次看见顾淮的时候，艾伊明白了。 他的喜悦是因为…… 是因为他保护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在一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的毁灭白光里，那只护卫着重要宝物的巨大异形生物丝毫不动，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无比坚固的钢铁堡垒。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它的眼睛逐渐失去了光芒。 第78章 不做人的第七十八天 眼睛丧失光芒以前的时间仿佛是走得非常缓慢的, 每一秒钟都被无限拉长，秒针的前进像突然被按下了几倍慢放那样，迟迟不向前推进一格。 艾伊在这被延长的时间里想到了许多事情。 预知能力的作用是, 提前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然后利用它, 或者规避它。 艾伊一直是以这种方法将他的预知能力运用于战斗。 能够预见几秒后的未来, 这让艾伊在面对任何战斗时都十分从容，因为敌人的所有行动对他来说都是已知的。 这样的天赋能力在整个虫族乃至星际里都独一无二, 是会令敌人感到畏惧的一种能力。 即使平时的预知能力只能预知未来几秒钟, 这对艾伊来说也已经足够了，他不需要对已知的事物有任何担心。 但是从艾伊第一次见到顾淮，知道自己曾经在预知梦里看见的景象代表着什么，以及自己为什么会在面对死亡时有那种欣喜又庆幸的心情时，他忽然感觉到了恐惧。 这份恐惧并不是恐惧自身的死亡，而是害怕这个未来会因为他的“已知”而发生什么改变。 对艾伊而言，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因此他总担心自己在不经意间做的什么事情, 会改变这个已知的未来。 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心底深深恐惧着…… 从预知梦里见到的场景无法确认事情的发生地点, 更无法得知事情的发生时间，未知的东西太多, 他只是提前看见了一个结果而已。 知道顾淮在未来会遇到一次足以威胁生命的危险情况，艾伊却隐瞒着，不对任何人说这件事情。 如果他把预知到的事情告诉其他人，未来就有可能会发生改变, 但谁也不能保证改变一定是往好的方向拐。 假设他预知的未来改变了，变成死去的人不是他，而是顾淮，那艾伊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这个结果即使是亿万分之一的概率，艾伊也不想去赌。 所以一切只要按原定的方向发展就好了。 明明是一个自己要去面对死亡的未来，艾伊却比谁都恐惧这个未来不能够如期而至。 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不用继续恐惧了。 被慢放的秒针终于向前推进一小格，在能够震破鼓膜的巨响与过分猛烈的爆破轰炸中，被白光淹没的那只巨大异形生物如同异铁般坚硬的外壳也出现了深深裂痕。 虫族的士兵会无视痛觉。 粉碎的痕迹几乎是顷刻间就布满整个身体，这只巨大异形生物防御极其坚固的躯体也难免受到严重的破坏。 王…… 艾伊以意识传递了他的声音。 应该只来得及说最后一句话，但艾伊一时间没想好要说什么。 想说明年冬天堆雪人的事。 虽然他不在，但也希望能有一个顾淮给他堆的雪人，不知道可不可以。 又还想说，在图瑟星看花的事。 如果顾淮在那时候的冬天堆了一个代表他的雪人，这个雪人能看见开在图瑟星冬天的花，那也算是他看见了吧。 思考时，时间好似就会从慢放回归正常，秒针很快又向前推进一格。 于是不管哪一句都来不及说。 毁灭的刺目白光扩展蔓延到极致，在到达极点的一刻，如昼夜交替的瞬间，光芒像海水顷刻退潮那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整个过程其实就只是短短几秒钟的事情，被艾伊用原形态保护住的顾淮在听见传递过来的声音时睁大了眼睛，仍是金色的竖瞳剧烈收缩了一下。 但是顾淮不能动。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动，否则艾伊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 直到周遭的能量波动消失，顾淮才从被艾伊护着的位置出去。 在这个封闭的异空间里，加文已经不在了，“陨星”的威力让他根本连尸骨都不能留下，大概身体已经变成了粉末。 顾淮出去时并没有去关注其他任何事物，他的视线放在眼前的庞大生物上，当看见这只身躯极庞大的生物身体上布满的粉碎痕迹时，顾淮的喉咙瞬间梗住了。 喉咙发酸的感觉让顾淮在这时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伸手去碰这只庞大生物的躯体：“艾伊……？” “咔——” 物体碎裂的声音。 在被顾淮用手碰到的位置，这只庞大生物有着坚固防御的躯体倏忽崩坏，被触碰的部位在碎裂声响发出后开始粉末化。 顾淮的内心极度绷紧的一根弦在这一秒也骤然断开，他的头脑忽地空白了，然后力量在瞬间暴走，不受控制地对外盲目爆发。 顾淮一直都最不希望看见有虫族因为他而遭遇不好的事情，更别提是为了他而死去。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顾淮怔怔看着他眼前这只庞大生物变成粉末化的那一处身体位置，这只竖瞳暗淡下去的生物已经不会动了，而布满粉碎痕迹的身体正因逐渐崩坏而持续咯吱作响。 “不要……”顾淮的声音能够听出颤抖。 不要再崩坏下去了—— 心脏有种被捏紧的痛苦，眼前景象让顾淮觉得快喘不过气来。 有什么方法能够改变这件事情？ 混乱的情绪影响着思考，在彻底无法呼吸之前，顾淮蓦地找到了一丝可能。 如果是用“等价交换”的能力……？ 想法浮现，顾淮连一秒时间都不犹豫，他付出了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力。 要在艾伊的身体完全崩坏之前这么做，才有挽救的可能。 尽管只是一丝的可能。 付出一部分生命力比力量消耗过度的负荷更大，顾淮没能看见结果，他的意识在能力停止的一刻也暂时陷入黑暗。 异空间要过十分钟才会把空间里的人送出去，在这十分钟里，虫族因为顾淮和艾伊的消失变得气氛极度紧张。 在休息舱里，亚尔维斯的表情相当可怕。 顾淮消失到他看不见的地方，这种失去重要宝物的感觉让亚尔维斯想破坏周围所有看见的东西。 他又没有保护好…… 神经被刺激着，仿佛有另一段更加深刻而痛苦的经历被掀开，是在更早、更早的时候……不存在于亚尔维斯的记忆里，但他却仍然记住了这相同的感觉。 无论顾淮是在星际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应该能用精神链接告诉虫族他的位置，但他们没有接收到顾淮的精神链接，因此虫族们更加慌乱。 搜寻早就开始了，而亚尔维斯在这样备受刺激的等待中几乎要久违地丢失掉他的理性。 竖瞳的收缩程度越来越大，在亚尔维斯的面庞彻底冻结之前，在房间里相同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黑洞。 从这个黑洞里，一道身影被送出，亚尔维斯瞬间过去将人抱住。 被送出来的人是顾淮，他紧闭着眼睛，正处于由力量消耗过度与付出了部分生命力而导致的昏睡状态。 又一次的能量波动让战舰里的其他虫族也即刻赶到，他们看见失去意识的顾淮，心悬着的同时却也是稍微放松了一丝。 但还有一个人没回来。 “艾伊大人呢……？” 之前被黑洞吸入的人是两个，现在却只回来了一个，在场虫族顿时都意识到了些什么，但他们心里仍然不敢相信。 艾伊是他们种族四位军团长之一，也是仅有的四名a虫族之一，怎么可能会—— 但不管这件事情怎么难以置信，摆在这些虫族士兵眼前的事实就是如此。 这个黑洞会把人送回原来位置的话，那艾伊没有回来就代表着，对方已经不在了。 “等一下，陛下抱着的那个是……”一名虫族士兵忽然说。 这名士兵的话让在场虫族都把视线放到顾淮怀里。 然后他们都看见，一颗灰色的幼崽蛋正安静靠在顾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