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外面下着雪,天气又冷,简直寸步难行,容见没有力气去看明野的神色,只能感觉到伞稍稍往中间移了移,听到明野说:“哪有?” 等走回屋子里的时候,容见浑身都已经冻僵了。南方的雪和北方的雪很不同,被暖气一烘就融化了,渗进衣服里,冻得骨头都麻了。 明野递了一杯方才准备看雪时备下的茶给容见:“小姐的手太冰了,喝点茶吧。” 茶有点凉了,不太热,喝着也暖和不起来,容见也没什么心情。 《恶种》这本书里并没有写到陈妍妍这个人,自然也不会有他们家的事,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结果是好是坏,容见也不知道。 可是转念一想,容见又觉得兴许不是什么坏事。 书中没有写,说明还是可以改变的,人定胜天总比命中注定要好。 容见喝完这杯茶,对明野说:“我好累,想去洗澡睡觉了。” 明野点了下头。 别墅已经提前收拾过了,容见的屋子在二楼最里面,床铺都是全新的。他还没来得及收拾行李,现在也没力气收拾,只拿了今晚必须要用的东西进了浴室,结果洗头洗到一半,周围忽然一暗,淋浴的水也停了。 容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顶着满头的泡沫,心里一片茫然,又觉得很冷,只好暂时先披上浴衣。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明野敲了敲门,声音很镇定:“别着急,我去看看怎么了。” 容见就安心下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明野在,他就不再担心了。 在《恶种》的结局里,三十岁的男主无所不能。可现在的男主才十八岁,却好像依旧什么事都不能阻拦他。 容见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明野的“家庭教师”这个身份所迷惑了,总觉得明野可以解决所有的难题,也能够消除所有的障碍。 在容见所见之处,明野确实无所不能。 可容见还是想,也许不能太依赖明野了。 屋子里的地暖也是烧电的,现在骤然停电,暖气很快就要消散了。 容见感觉有点冷了。 明野很快就回来了,他的脚步很匆忙,又敲响了门,说:“应该是年久失修,外面又下了大雪,线路坏了。” 容见顶着冰冷的湿头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我刚刚洗头发的时候,淋浴也不出水了。” 那时候明野没有用二楼的水,也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他只能猜测着说:“一楼还有水。可能是二楼的水管爆了导致的短路。这栋别墅很多年没来过人了,前几天打扫的时候,应该检查得不够仔细。” 明野再无所不能,也不能在这个山顶的雪夜让灯重新亮起,淋浴重新出水。 可他正站在门外。 容见打开了门,明野拿着一支蜡烛,烛火摇摇晃晃,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地方。 他吓了一跳,又立刻关上了门,音量很高:“我没穿衣服。” 说到这里,容见明白过来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又支支吾吾地说:“我又卸了妆,不太好看。” 明野低头吹灭了蜡烛,周围忽地又暗了下来,门缝里也看不到光了,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着些安抚的意味:“现在没光了,小姐去一楼洗完头发吧。” 他刚刚看到容见还滴着水、沾着些许泡沫的长发,如果不冲掉擦干,在这么冷的天气,很快就会感冒。 其实可以当作没看见的,这样容见会更放心,不会担心自己露出马脚,也不会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对明野产生提防心。 两个选择,明显有一个对明野而言是更优解,可他人生第一次选择了次优的那一个。 容见怔了怔,踌躇了片刻,还是打开门,答应下来了。 整栋别墅都是封闭起来的,容见夜视不太行,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明野问:“看不到吗?” 容见扶着墙,正艰难地往下走,闻言含糊地应了一句。 明野便拽住了容见的手腕,沿着楼梯带领他往下走。 他们并没有直接相触,掌心和手腕间隔了一层薄薄的浴衣。明野的体温平常很低,此时却比容见要高许多,握着的掌心对容见冰冷的皮肤而言已经算得上guntang了。 明野叹了口气:“怎么不穿外套?” 不过没等容见再艰难地回去拿上外套,明野就脱下外套,罩在容见的身上了。 容见拽了拽衣角,没有拒绝。 楼下只有厨房里有水,可电也停了好一段时间了。明野打开水龙头,幸好水还是温热的。 这种时候,就不能讲究那么多了,明野接了一盆热水,放在凳子上,又领着容见站到凳子前面。 可容见本来就笨手笨脚,又披着过大的外套,行动很不便,想把头发放进水里都要尝试好几次。 明野怕他掀翻了盆,因为已经没有下一盆热水了,他卷起袖子:“我帮你洗,好不好?” 这句话听起来是询问,实际上他已经把手伸进水里了。 容见没有拒绝的机会。他自暴自弃地想,反正现在乌漆墨黑的,谁也看不到谁。 厨房是有窗户的。天空上挂着半轮月亮,月光落在雪地上,又透过窗户映亮了这一小片地方。 明野能很清楚地看到眼前容见的模样,他背后披着厚重的外套,前面却还是只有那件薄薄的浴衣,又因为俯下身,领口往下垂,露出大片大片的脖颈和锁骨。容见的骨头很瘦,穿着宽松时很有女孩子的样子,可现在就不行了,从骨骼的形状来看,是很明显的少年体型。 可却非常漂亮。 明野的目光停留了可能有十秒钟才离开。 也许是因为常年都不太见阳光,容见的皮肤很白很软,而且很滑。虽然明野很注意不去触碰,可总有意外的会碰到容见脸颊的时候。 其实这种程度的接触算不上什么,特别是在同性之间,连亲密都算不上,可容见还是有点脸热。 他心里想,可能是因为在这个世界,太少和别人接触,所以反应有点大。 天气实在太冷,明野洗得很快,将容见的头发从水盆里捞出来,用干毛巾擦了好几遍,最后再带着容见往上走。 容见不需要思考什么,只要顺着明野的节奏抬脚就可以了。 明野将容见送回了房间,临走前说:“我就住在旁边,有事就叫我。” 明野的房间本来应该在二楼的另一边的,可现在事出突然,需要互相照顾也是正常。 容见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先“嗯”了一声,又慢慢说:“晚安。” 他感觉自己有点头晕,提不起精神,反应很慢,似乎一闭眼就能睡着。 明野关上了门。他没有入睡,因为有很多事要处理。 等收拾掉残局,明野再次推开了容见的门,他轻轻敲了一下,里面没有反应,就能猜到容见已经睡熟了。不过容见的警惕性本来就很低,守着一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大秘密,却连在学校的课间都能熟睡。 明野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就打算离开的,可容见的呼吸有些沉,又很急促。 他俯下身,用手背贴了一下容见的额头,烫得惊人。 又发烧了。 明野皱起眉,半抱起容见,搂在怀里,把容见摇醒,问:“难受吗?” 他没能维持伪音,声音和往常很不同,很软,又很委屈,哑着嗓子说:“难受。” 容见已经烧得有点糊涂了,清醒不过来,连说话都是依靠本能。 明野再问他什么,也都是含含糊糊地回答,大概就像是那次喝醉酒的时候一样,容见发烧了也很容易被问出真心话。 明野抱着一个guntang的发热体,轻声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容见似乎对这个问题很疑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叫容见啊。” 他停顿了一下,又嘟嘟囔囔地抱怨:“还不许人叫这个名字吗?” 明野沉默了许久,如果“容见”就叫作“容见”,那么他一直以来的推论可能有很多错误,也许要从头来过。 不过没有关系。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他只是先要知道容见的真名,现在知道了。 容见烧得很厉害,意识迷迷糊糊,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在被人套话。 明野有时候会很残忍,比如现在,容见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可他还是在继续逼问容见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如果一遍没听清,那么他就问第二遍。 可有的问题,即使容见意识都不清醒,也依旧凭靠本能坚守。 明野问不出来。 于是,明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很难得会犹豫这么久,才对容见问:“那为什么会对明野,” 他的话在这里短促地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这么好?” 很明显,现在的容见理解不了这样断成两个短句的句子。 明野从来没问过这么近乎可笑的问题。 好或者不好是纯粹的感性体验,并不能量化,询问出来的结果也没有评定正确的标准。 可就是这样无意义的问题,明野又认真地问了第二遍。 这次容见听清了。似乎是个需要慎重思考的问题,连高烧中的容见都想了好久,才说:“他很好,是我要罩着的人。” 很主观的回答,没有列出一条令人信服的理由,却足够打动一颗未曾喜欢过任何一人的心。 这个答案似乎在明野的意料之中,又似乎在意料之外。 是只有容见才可以说出来的答案。 而明野仅仅是需要一句话来确定自己的心。 如果说明野曾经的人生中最大的渴求可以量化为“一”,那他最多只能想象到的是“十”会是什么样子。 可明野对容见的渴求是“一百”。 太多了,超过了明野可以想象的范围,原来执行了三十年的计量标准也没有办法计算这种感情。所以明野一开始不能反应过来,他本能地觉得容见天真,可爱,会为容见浪费时间,做以前不会做的事,容见是明野人生里所有的好奇与意外。 而这些都是源自烧不尽的欲念,扑不灭的心火。 现在明野明白了。 他想要得到容见。 他喜欢眼前的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当然是我们明哥终于确定自己的心意了!以前明哥没有正面承认过自己的感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