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杏儿
“我今儿在集市里给你挑了样好东西,花了一两银子哩。”吕德发从怀里神神秘秘的拿出一盒胭脂递到莲花面前,笑得一脸讨好。 莲花惊喜的接了过来,见那盒子虽然不值钱,却精巧漂亮,脸上便挂起了笑容,可闭上眼睛一嗅,笑容便立时沉了下去。 “咋了?莲花?”吕德发见她脸色不好,急忙追问她。 莲花懒得搭理他,自顾自的把胭脂打开,上晌看起来还鲜艳细腻的胭脂,这时候一打开,凝结成一快一块的,看起来便知道是便宜货。 “好啊你,你可真厉害!老娘辛辛苦苦替你出谋划策,你倒好,拿这样的东西来糊弄老娘!还一两银子,一文钱老娘都嫌多了。”莲花气得俏脸通红,啪的一声就把胭脂砸在了地上。 吕德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当下愣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把莲花扯过来安慰道,“这、这、这我也没想到啊,今儿早那个女人说得这胭脂是天上有,地下无的,我瞅着也精巧,才狠狠心买了下来,哪里晓得会是这样,我明天找她算账去……” 莲花见他急慌慌解释的模样,估计着他是被人欺骗了,又气又恼,只好把胭脂砸在地上,气得往回走,“你这傻子,被人骗了还不晓得,罢了罢了,回去算了,我可不想搁这儿喂蚊子。” “好好好,我们回去,莲花,你放心,待我有了钱,必定给你买更好的。”吕德发伸出手来各种发誓,莲花心不在焉的敷衍,心里盘算着其他事情。 第二日一大早,吕德发趁吕娇娇几人不注意,揣了几袋便溜出去了。 “娇娇姐,昨儿为啥要特意装烧过的石膏给大伯父啊?今儿又给换了。”大妮瞅见吕德发走远了,便朝吕娇娇问道。 吕娇娇拿了抹布收拾今早做豆腐的残局,闻言头也不会的说道,“昨儿是个诱饵,让大伯父相信真有这么个秘方,今儿就得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我可不是好惹的。” 大妮想起昨天吕娇娇把二妮叫去自家屋里,两个人鼓捣了半天,也不知道装了啥东西在这袋子里头,二妮那么木讷沉默的人,回家去捂着嘴笑了半晌,便有些好奇的追问道,“那娇娇姐,你今儿装的是啥啊?” 吕娇娇对她眨了几下眼睛,有些恶趣味的说道,“昨儿一大早我就托我爹抓蚯蚓去了,趁着日头大给晒干了,剩下的就都是请二妮来干的了,我可受不住那个。” 大妮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讶的喊道,“今儿大伯父拿去的是蚯蚓磨成的粉?” 吕娇娇神秘一笑,没有搭话。 大妮一想起大伯父拿去做豆腐,就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可心底又隐隐觉得解气,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难受还是开心。 “娇娇,那、那个孟掌柜来了,说是来接有福的,还带着个人,说想要见见你,现在正搁你家屋里坐着呢。”吕德海开了豆腐坊的门走进来喊道,说完话就撑在原地大喘气,一看就是小跑过来的。 吕娇娇皱起了眉头,和孟掌柜一块儿过来的,还要见她,那人该不会是…… 想到这儿她立时解了围裙,冲大妮喊道,“大妮,那我先过去一趟,这里就交给你了,记着豆腐渣分两份,一份给王婶家喂猪,一份给你家的。” “好咧,娇娇姐,你快忙去吧,这儿我自个收拾。”大妮应声点点头。 吕娇娇得了她的答应便往外走,一路上急慌慌的,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哪里出来的。 还没进院子就瞅见熟悉的马车,马儿不耐烦的挪动着蹄子,用力的甩着尾巴抽打蚊虫,听见声音便抬起头,低头吃草的马儿似乎也认出了她,对她嘶叫了一声才继续吃草。 吕娇娇拍了几下它的脑袋,提起裙角往里头走。 堂屋里头顾建章穿了一身绛紫色的绸缎子,却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手里捧着粗瓷大碗在喝茶,看上去却依旧斯文,永辉站在一旁扇着扇子,有些不耐烦的挪来挪去。 孟掌柜端坐在下方,有些欣赏的打量着对面的王有福,而王婶正抹着眼泪给有福整理衣裳。 “这位公子,乡下人家,没有什么好东西,您先将就着,我这就去做饭。”高氏见顾建章捧着一碗茶半晌没动作,只紧紧的盯着门口看,以为他是喝不惯,便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是啊,顾公子,你们这么大早过来,想必还没吃饭吧,我家婆娘的手艺虽然不如酒楼里的厨艺,却也是好的,我们这就去准备准备。”吕德成也赶紧站起来问道。 “婶子和叔不用麻烦,我觉得这茶挺好,解渴,现在也才上晌,不急着做饭。” 顾建章感觉到了高氏和吕德成些微的惶恐不安,连忙站起来耐心的解释,说着还抬起手中的大碗,咕噜咕噜一口给吞了下去,呛得满脸通红,“咳!咳!咳!” 永辉连忙递了手帕过去,一边给他拍着背,暗自嘀咕道,“平常喝茶就是火候不对,味道稍差您都是不肯喝的,今儿怎地对这粗茶感了兴趣,还生怕别人抢来喝似的。” “闭嘴,话怎么如此多。”顾建章拿手帕擦嘴,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见吕德成几人没注意,便立刻整理了衣裳端坐回去。 吕德成和高氏尴尬得直低着头看脚尖,心中暗自念叨着娇娇咋还不来。 “顾公子,孟掌柜。” 吕娇娇从外头走进去,对着前方福了一福。 “吕姑娘。”顾建章连忙站起来,朝她一拱手,这才有时间打量她。 许久未见,她气色似乎不错,身量又高了些,笑起来带着浅浅的梨涡,看上去秀丽端庄,大方得体。 可是一想起她在汉阳县府扮做男装时的俏皮开朗,顾建章就隐隐的高兴起来,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她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有些自得感。 “最近托吕姑娘的福,家里酒楼的生意不错。”顾建章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说起一些套话来。 吕娇娇知道他本性才没有这么稳重,可自个儿爹娘在她也不好像当初一样,直言挤兑他,因此也微笑起来,气的回答,“哪里是我的原因,应该说是顾公子经营有方。” 见两人套来套去没说到重点,孟掌柜轻咳了几声插话进来,“吕姑娘也不必气,确实是多亏了吕姑娘,话说回来,我家少爷这次过来,说是想来看看豆腐坊,顺便把有福接过去。” 吕娇娇这才抬头看向王有福,有些时日没见的他精神头不错,只是眼睛红肿,想必心中也是不舍,见吕娇娇看向他,心中顿时一颤,忍不住就用期盼的眼神看了过去。 “有福哥去镇上可要记得时常回家,王婶和我们都念着你呢。”吕娇娇心中对这个哥哥一样的人也是不舍的,可她还是觉得男人在年轻的时候闯荡一番比较好,因此还是抱着祝福的心态说出这么些话来。 王有福期盼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勉强扯了扯嘴角,敷衍的说道,“我晓得了,我会常回来的。” 几家人都知道两人的感情不错,因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王婶捏着手帕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只有时刻关注着吕娇娇的顾建章眯起了眼睛,心里有些莫名的不愉。 顾建章打断这副煽情的场面,淡淡的说道,“吕姑娘,我的来意你也晓得了,那便请你带我去看看吧。” “那顾少爷这边请吧。”吕娇娇垂了眼帘,率先走在前面。 孟掌柜和永辉拍打了几下衣裳想跟上去,顾建章看了他们几眼,说道,“你们便在这等着吧,左右没有多远,我一会儿便回来。” 说着便跟着吕娇娇的身后走了出去。 永辉和孟掌柜面面相觑,有些怔愣,吕德成连忙在一旁打圆场,“想必顾少爷还得耽搁一会儿,两位就先坐着,待我去准备准备午饭,今儿就在这吃吧。” 说着便要拉上高氏往厨房走。 “有福哥!” 院子外头突然有人叫喊起来,接着便是女子的哭泣声。 刚走到院子里的吕娇娇和顾建章有些不知所措的停下了脚步,屋子里一大群人哗啦啦的跑了出来,都不明觉厉的看着王有福。 院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身穿薄荷绿的女子跑了进来,她头戴素净的木簪,穿着的一双绣花鞋沾满了泥土,发丝也被汗水贴在了鬓角。 “杏儿?”王有福惊呼了一声。 吕娇娇觉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记不起来她是谁家的闺女。 杏儿抬起头,清秀的脸上梨花带雨,叫人心疼,她有些埋怨的问道,“有福哥,听水仙说你要去镇上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王有福是个直性子,哪里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闻言挠挠头,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为啥要给你说呢?这事不是给我爹娘知会一声就行了吗?你伤心啥啊?” 杏儿犹如被雷劈了一般,愣了一下,眼泪更是决堤而出,倒退了几步捂着胸口哀怨的说道,“有福哥,你怎么能这么说?” “为啥……不能这么说?”王有福真是不明白,今天的杏儿是咋回事,虽然平常也爱哭哭啼啼的,可这没事儿跑到一群人面前哭嚎个啥。 王婶却突然站到前头来,竖起眉头上上下下的将杏儿好一通打量,叉着腰问道,“你是小宋家的闺女?” 杏儿看见王婶便抖了两下,躬着身子用蚊子大的声音回答道,“是的,婶子。” 吕娇娇这才回忆起来,这是小宋婶娘家的闺女,年纪也快十五了,因为小宋婶娘一心想把她嫁进有钱人家做正妻,因此到现在也还没说亲事,村子里原来还有一两户人家见杏儿性子柔弱,想去求娶,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就没人再提。 “听说你和水仙耍得好,看来和我家有福耍得也不错啊,你家管得紧,你又是个大姑娘,还能来送送我家有福,真是多谢你,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王婶边说边站到王有福的前头,把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杏儿咬紧了下唇,再抬起头时又是满脸泪水,“婶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娘,我虽然是她的闺女,可向来没做啥坏事,我今儿不过是来送送有福哥,您可别不高兴。” 王婶撇了撇嘴,她可不信歹竹子里还能出好笋来,更何况这杏儿这样一副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家相公要出远门了。 “那你现在也来送过了,便回去吧,这么多人呢,你搁这哭哭啼啼的,闹不好以为我儿子不是去干活挣钱,是去受罪去了。”王婶不喜欢她,说话便有些不气,全然忘记了方才自己还在堂屋里哭得泣不成声。 孟掌柜听王婶说完也有些不高兴,跟着说道,“是啊,有福去我那儿是学手艺,你哭成这样我都觉得自个儿是叫他去受苦受累。” 杏儿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呜啦啦的一大群人,随意打量了一圈,发现这里头就属孟掌柜和顾建章穿得最为金贵。 虽然不于母亲的行为,可毕竟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大概知道那些衣裳料子华贵,哪些首饰烧钱,又听孟掌柜这么一说,便知道王有福是去他铺子里做活,便把他好好打量了一番。 见他三十上下,还留着一撇山羊胡,长相也只能说是这个年纪少有的白净,剩下的便如同所有这个年纪的一样,肚子微微发福,皱纹也冒了出来。 她又暗自打量了另一个穿着华贵的人,顾建章。 见他面容俊朗,贵气逼人,身上虽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一身气质是遮不住的,一看便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少爷。 心里的念头转了许多遍,动作却是一点也不慢,先对着顾建章娇滴滴的福了福身子,又对着孟掌柜福了福,有些柔弱的说道,“见过这位公子,见过这位掌柜。” 站直了身子也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吕娇娇看得直颦眉头。 “掌柜的莫怪,方才我是有些心急,这才说错了话。”她对着孟掌柜歉意一笑,又对着王婶说道,“婶娘,我今儿从水仙那儿听说有福哥要去镇上,每月只回来一两次,心里便挂念得紧,这才留了泪,婶娘可别怪我。” 见她这么柔弱,又道了歉,王婶再不喜欢也不能说什么,只好软了语气开口道,“那人你也见了,招呼你也打了,哭也哭过了,该回去了吧,免得待会你娘寻过来,又说我惦记她家闺女了。” 杏儿把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婶娘,我晓得我给您添麻烦了,可我今儿有一事,想单独和有福哥谈谈。”